□卿闲

　　清冷宁静的巷子，一个放学的孩童在前面蹦蹦跳跳，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背着孩子的书包慢悠悠跟在后面，两人一起背着诗句：“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是王冕的《墨梅》。一时间，清冷暗沉的巷子也明亮了，似乎王冕的墨梅隔着厚厚的光阴的字纸，悄然绽开。

　　王冕是元朝著名画家、学者、诗人和篆刻家，一生爱好梅花，种梅、咏梅，他以画梅著称，尤工墨梅。所画梅花花密枝繁，生机盎然，劲健有力。他生活的朝代离我们很远了，可他的诗词书画和他的故事却千古留存，像他的梅花一样拥有着强劲的生命力。

　　“王冕者，诸暨人。七八岁时，父命牧牛陇上，窃入学舍，听诸生诵书；听已，辄默记。暮归，忘其牛，或牵牛来责蹊田，父怒，挞之。已而复如初。”母曰：“儿痴如此，曷不听其所为？”这是清代吴敬梓所著的《儒林外史》第一回讲述的出生农家的王冕的故事。王冕年少时家境贫困，却十分勤奋好学，读书达旦，自学成才。

　　然而，王冕年轻时却屡应举不中，遂浪迹江湖，下东吴，入淮楚，历览名山大川。后来有人曾荐其官职，他辞谢南归，隐居于家乡九里山。“树梅花千，桃杏居其半，芋一区，薤韭各百本，引水为池，种鱼千余头。结草庐三间，自题为‘梅花屋’。”他自号“梅花屋主”，种梅花，观察梅花，画梅花，写梅花诗词。

　　王冕最为后人熟知的就是这首《墨梅》。语句简练，音调朗朗上口，句意明白，意蕴却深远宏阔。他写的《白梅》又是一番意境，白梅花站在冰雪中，寒天里的春消息，读来，让人冰雪清明：“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王冕以梅花为题，写过数首组诗。其中《梅花·其二》写道：“清苦良自持，忘言养高洁。夜静月明多，开门满山雪。”《梅花·其三》写道：“十月霜风寒，山木俱摧折。独此冰玉姿，照影清溪月。”这两首的主旨差不多，都是说梅花的风骨，清苦自持，品质高洁，凌寒而绽，冰清玉姿。借物观心，梅花的风骨也是诗人的风骨。

　　“故人江海去，相隔万重云。岁晚思无已，梅花可寄君。”读王冕这首《梅花·其四》的时候，想起了北魏陆凯的《赠范晔》：“折花逢驿使，寄予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一枝梅花来报春，也报友人的平安和惦念。古人总是懂得风雅，活得也风雅，离别惦念这样忧伤惆怅的感情在他们的笔下也显得婉转诗意。

　　王冕还有一首梅花诗，是难得写得轻快闲淡的。题目也是《梅花》：“三月东风吹雪消，湖南山色翠如浇。一声羌管无人见，无数梅花落野桥。”最喜欢后一句“无数梅花落野桥”，有“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的意味。且以字面来看，也是很美的意境。郊野外，静寂无人，一座小桥边的梅花悠闲地飘落。读来闲适舒缓，想必诗人写时内心也是闲适宁静的。

　　以画著称的王冕，他画的梅花和他的诗一样，弥漫着梅花的淡淡幽香，给人清雅自得之感。他的《南枝春早图》，梅花繁密，含笑怒放，姿态万千，早春的盎然春意扑面而来。在这样热闹的花开里又给人一种宁静安恬，像在一个老院子迎面遇上这样一株老梅树，安然开在时光的角落里，让人觉得尤为亲切温暖，不免要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与这安然宁静的老梅树待一会儿。

　　王冕还有一幅《墨梅图》，是他晚年的作品。枝条简淡，却更为洒脱。他在《题墨梅图》诗中写道：“朔风吹寒冰作垒，梅花枝上春如海。”“凡桃俗李争芬芳，只有老梅心自常。”春去春又回，一年又一年，时光慢慢远走了，他还是满身清气的一株老梅，明亮温暖着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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