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花溪·精读

酸杏子,甜杏子

2024年06月27日

  □刘川北

  

  那时候,每天放学经过二爷家的胡同,我和二虎都会使劲嗅嗅鼻子,习惯性地仰起头,在杏树下逗留好久,才恋恋不舍地背着书包回家。二爷家院子里有一棵杏树,从院墙里伸出枝杈,许多枝杈有手臂粗细,春夏之时,这棵杏树可谓枝繁叶茂。春天杏树开花了,花下蜜蜂、蝴蝶嗡嗡地闹,白里透粉的花儿,点亮了暗淡的乡村。二虎说:“这要是结满了杏儿,不得美死。”

  杏花落去,开花的地方,结出了青杏。青杏在我们的关注下,一天天长大。那些青杏隐藏在密密地树叶间,猛地看一眼,还以为满树是青树叶。那天放学特别早,我和二虎没事做,把书包挂在榆树杈上,我们的小眼睛扑闪闪地盯着那棵杏树。二虎说:“咱俩数数有多少颗杏儿。”我数东边,二虎数西边。杏儿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又多又密,像星星一般会隐身,一会儿探出头,一会儿又深藏在树叶间,像是在跟人做游戏。数着数着,眼冒金星,脖子也酸了,就乱了套。杏树上结的不是杏儿,像挂了一树眨着眼睛的星星。

  二虎说:“咱俩摘俩杏儿,尝尝鲜呗。”树那么高,手头没有竹竿。二虎灵机一动,他蹲下身,示意我踩上他的肩膀。二虎壮,我身体瘦小。二虎胆大机灵,我胆小如鼠。二虎慢慢站起身子,我也屏住呼吸,两个人叠罗汉一样雄立在墙边。站在二虎肩膀上的我,未等伸开手,身体就抖成了烂糠。我努力镇静下来,趴着墙头那块青砖,眼睛瞅着唾手可得的大杏果。忽然,手趴着的那块青砖松动了,翻转着从墙头坠地。“啪”的一声响,额头上冒汗的二虎下意识地身子一歪,跌在泥地,我歪着身子,屁股坐在了二虎的脑袋上。

  二虎摸摸头上的一层灰,看看我的一张大花脸,笑了。二虎说:“有主意了,用这个砖块砸。”那块青砖碎成了三四块,正好可以当摘杏儿的武器。二虎手握砖头,闭着左眼,右眼瞄准,手中的砖块抛向树上的杏儿。“嗖”一下,杏儿掉下来两三颗。再“嗖”一下,没看见杏儿掉落,听到“咣”的一声,像颗炸雷。二虎说:“不好,快跑!”二虎在前,我在后,跑了两步,我又回头,捡起那两颗掉在地上的青杏。

  我和二虎把两颗青杏在袖子上抹一抹,咬一口,嘴角咧到后脑勺。酸,酸中透着涩。二虎做个鬼脸,说:“又酸又香,酸香酸香的。”我也学着二虎把青杏咽进肚子里,还酸香酸香地嚷嚷。

  回到家,知道二爷已经提前告了状。父亲一阵数落。父亲说:“砸几个杏子不要紧,关键是砸了人咋办?你俩把二爷家的鸡食盆子砸得咣咣响。”我梗着脖子,说:“反正我们没砸人。”“你还嘴硬了不成?”父亲边说边抄起棍子,我见事不妙,撒腿就跑。

  二爷比父亲大不了几岁,我们跟二爷同族,二爷岁数不大,但辈分大。因为这件事,我被父亲罚站了一个下午。二爷过来,给我说情。杏子黄的时候,二爷用一个柳条篮子,送来了黄晶晶的麦黄杏。那杏子,又甜又面,满嘴生香。

  杏儿酸了,杏儿甜了……几十年的光阴恍然一梦,父亲老了,二爷老了。周末回家,二爷拄着拐杖,用一块青灰的帕子兜着麦黄杏过来。二爷问我儿子的名字,这几乎是每次见到二爷必有的功课。二爷说:“看看,我的大孙儿都到了摘杏儿的岁数哩。”二爷满是欣喜与激动,那张老脸像打捞时光的网,在风中颤动着,一双粗大变形的手,把一颗颗杏儿捧到孩子手中。

2024-06-27 2 2 燕赵晚报 content_170283.html 1 酸杏子,甜杏子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