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花溪·往事追怀

母亲做的长寿面

2023年08月05日

  □蔡永平

  

  又到生日了,我想起儿时过生日的情景,想起母亲做的长寿面。

  我出生在麦黄杏熟的七月,那是开镰收割的时节,收麦的活紧得很,急得很。母亲掰着指头把日子数:“平子的生日就到了。”在母亲的念叨声中,我小小的心儿溢满了渴盼。“今晚收工回来,给平子过生日。”早上母亲笑盈盈地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那天我不再跟伙伴们去河谷里疯耍,呆呆地坐在院门前瞅日头。赤红的烈日悬在头顶像生了根,我恨不得找根长绳子系住它,一下把它拉到西山背后。白日一点点地挪过去,暮色从谷底升上来,村人拎着镰刀,背着草捆,牵着牛马,从大山的褶皱里走出来。我像撒欢的马驹蹦跳着一头扑进母亲怀中。母亲抱起我,用沾满泥灰的大花脸蹭我:“给平子做长寿面喽!”我尖声欢呼,心儿飞扬。

  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费力地从柜底打扫出两碗白面。母亲挽起衣袖,弓腰蹬腿,挥动手臂,一下一下使劲揉面,汗水从鬓角渗出,流满瘦削的脸庞。面粉在反复揉压下和成面团,母亲拿面盆扣住面团,气喘吁吁地蹲在门槛上歇息一会儿。面饧好了,母亲站起身,用擀杖擀开面团,而后擀成一张大圆饼,将大圆饼对折两下,成直角扇形,母亲提起刀,刀锋沿着直角边“犁”开来。母亲刀法娴熟,面条细如头发的是“毛细”,面条窄如叶片的是“韭叶”。面“犁”下来,母亲抓住面头向空中一甩一抖,面条垂直顺溜。在母亲挥舞的手臂下,一把把细细的、长长的面,像接受检阅的士兵整齐地排列在案板上。

  父亲洗好了菜,有白白的土豆、红红的辣椒,金黄的胡萝卜、翠绿的白菜,还有褐色的野蘑菇,食材简单却鲜活。母亲转身切菜,“哐,哐……”紧促的菜刀声中,把蔬菜切成了小指甲盖儿大小的方块,红黄白绿,赏心悦目。锅中的油热了,野葱花放进去,“哧啦”油锅爆响,“咣当”勺锅碰撞,“咕嘟嘟”臊子汤欢叫,香气弥漫了屋子。我的肚子咕咕叫,口中流出口水。

  开水锅沸腾,母亲提起长面下进锅里。母亲用筷子夹住长面,面色庄重地在锅中转三圈,嘴中喃喃低语。我好奇地问母亲,母亲眯缝着眼说:“我向灶王爷祈求,保佑平子岁岁平安,长大娶个好媳妇,过上好日子!”母亲捞起热腾腾的长面放入凉水中,面遇冷一激,更爽滑筋道。

  母亲浇上臊子汤,我急急地接过碗。“滋溜”将一根长面吸进口中,咬一口,滑溜溜、辣丝丝、香喷喷,不由的感叹道:“天下美味不过长寿面呀!”在父母的注视中,我大快朵颐,肚子撑成了锅。

  父亲劝母亲:“家里这境况,你又腰疼腿疼,就不要费时费力地做长寿面了。”母亲笑眯眯地说:“宁可穷一年,也不可穷一日,做长寿面给孩子讨吉利。”只见母亲给我过生日,却不曾见母亲给自己过生日,节俭的母亲舍不得给自己做一碗长寿面。每到我生日那天,母亲一定会打电话,絮叨地告诉我,她在家做了长寿面,要我照顾好自己,要我岁岁平安,要我一生幸福。

  今年的生日,我再也听不到母亲的絮叨,再也吃不到母亲的长寿面。怀着愧疚和感恩,我深深想念母亲。

2023-08-05 2 2 燕赵晚报 content_135228.html 1 母亲做的长寿面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