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龙美

　　我小时候的夏天，大多是在外婆家度过的。

　　那个时候的夏天热得彻底，小孩子们浑身一丝不挂，暴晒于日头下。太阳晒红了他们的皮肤，又因为不停流汗，身子又滑又黏，像泥鳅。有时他们会躲到树荫下，懒洋洋地伸直腿，把自己身上的污垢搓成长条，再甩到地上去。而大多时候，那些半大的孩子会结伴下河游泳。那时候的河水清澈甘甜，可以直接饮用。水草碧绿，漾在水的深处，河虾躲在其间，又窜来窜去，显现出它们透亮的身子，让人眼馋。那些成群结队的鱼更是自在得很，你在岸边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灵活的身躯，而河里的孩子总能与它们撞个满怀，于是便追着它们玩。眼尖手快的会徒手抓到一两条鱼，一甩手扔到岸上，被等着的小孩抓住，又滑脱，再抓，再滑脱，最后索性整个身子扑上去，双手抓牢，扔到网兜或者背篓里。还有螃蟹，躲在泥洞里或水草的深处，有时会被在河里嬉戏的男孩踩到，然后警觉的孩子便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从泥洞里掏出来，抓在手上高高举起，向岸上观看的女孩炫耀。

　　那时候我还小，通常只会站在岸边，看河里的大表兄捉虾、抓鱼、掏螃蟹。

　　夏日的夜有多长，那时的我是没有感觉的，但和外婆一起度过的夏夜却绵延了十几年，一直不能忘怀。

　　外婆说话从来都是嘎嘣脆响，她反应灵敏，快人快语。而她喊我们回家的声音更是洪亮、清脆，有时还拖着长音，像唱歌。外婆口才极好，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特别有感染力。至今仍记得每到傍晚，外婆会在门前的老槐树下放上两张长凳，然后卸下木板门搁在上面。煤油灯在窗台上摇曳着昏黄的光，我们先是围坐在一起喝玉米糁儿粥。蚕豆炒得喷喷香，用酱油、香油、蒜末、盐等拌匀了当菜，还有炝黄瓜，腌咸菜等，吃得有滋有味，很是满足。

　　最期待的是饭后，我们姐妹俩和大表弟先后用长木桶洗完澡后便爬上门板，笑闹着。不一会儿，外婆拿着蒲扇过来，她把我们一个个按躺下，然后坐到我们身旁，一边摇着蒲扇，为我们驱赶蚊虫和炎热，一边开始我们最难忘的外婆讲故事时间，什么牛郎织女、哪吒闹海、白毛女、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董永七仙女等。有时外婆也会给我们讲战争年代的往事，还会带我们指认天上的北斗星。我常想，自己对文学的酷爱，大概就源于外婆生动形象的故事吧。

　　时间像流水，但是总有一些珍贵的记忆被沉淀下去，永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