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刚

　　那年初夏，新房子落成后，我在院子里栽下一棵石榴树。小树栽好后，我搓了搓手上的泥巴，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觉得终于圆了父亲想栽石榴树的夙愿。

　　刚栽下的石榴树比大拇指稍粗，颤颤巍巍的样子，显得弱不禁风。父亲看到石榴树很欣慰地说：“石榴树好，别看它小，不用几年就长大了，这石榴树啊，不仅有观赏价值，更重要的是它的意象非常好，象征着日子红红火火、多子多福。”

　　五月麦黄，只有几个小枝丫的石榴树，居然悄悄含苞待放。不过几日，火红的石榴花就开满了树枝，灼灼其华，芬芳馥郁，给小院带来不少盎然生机。

　　立夏后的几场雨后，不牢固的花儿落了一地，留在树上的一些石榴花便开始坐果了。我数了数，一共13个。随着时间推移，小石榴渐渐长大了，把枝丫压得低下了头。

　　父亲盘算着，秋后的石榴怎么分。他对我念叨：“咱栽的石榴树，果子不能光咱吃，你姊妹五个，就是五家，加上经常来咱家的邻居们，每家要是再分上两个，这些石榴还不够分呢。”“不够分，那就光咱们吃。”我打趣地告诉父亲。“哪能？人家都见咱树上有石榴，哪能不懂得分享。”听了父亲的话，我一时语塞。

　　红彤彤的石榴成熟了，有的果子上还笑开了口，露出嫣红的果粒，诱人极了。一天，我摘下一个，将剥下的果粒放到父亲手里，父亲说：“我不爱吃石榴，那酸溜溜的果粒有啥好吃的。”父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却漾出了满满的幸福。后来，任凭我们怎样给父亲吃，父亲总是一口拒绝。父亲虽然不肯吃，我们倒是吃得口齿生津，任凭丰富的汁液充盈着味蕾。后来，我们把树上的石榴摘下来，按父亲的嘱托分了下去。

　　那天，我们正吃着一个硕大的石榴，忽然朋友来电话，说让去参加他的饭局，于是就把吃剩的半个石榴丢在茶几上，后来一连几天也没人去吃。然而，一天晚上我们回家后，却发现父亲正孤独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上正握着那半个石榴，嘴里还不时地咀嚼着什么。

　　父亲看我们进门，略显拘谨的样子，他嗔怪道：“这么大的石榴，吃一半就不吃了，多可惜呀。”我看着父亲有些不自在，急忙来到院子里。我的心情非常沉重，眼泪也瞬间充满了眼眶。我终于明白父亲不爱吃石榴的谎言背后，是他舍不得吃。

　　此刻，又是石榴花开的季节。父亲过世三年了，没想到石榴树上却挨挨挤挤地长出了许多小石榴。这时，我依然盘算着石榴成熟后，一定还要按父亲的嘱托分享下去，体现一家人像石榴籽紧紧抱在一起的凝聚力，最后再拿出一个到父亲的坟前，让父亲也无所顾忌地尝尝自家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