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庆海
儿时的夏天酷热,奶奶一天到晚手持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那时奶奶年纪大了,不用操持地里和家务,夏天的时候可以处处躲着毒辣太阳的炙烤。母亲就没有这样的福气,地里的活计要干,回到家里要烧一大家子的三餐,浆洗一大家子的衣物,还要收拾院落,喂猪喂鸡。整个夏季,母亲额前的头发永远是粘在额上,汗衫子也时常被汗水洇湿贴在身上。母亲几乎天天擀面条,双手抓着擀杖,身体靠一次次前倾和后拉来使力气推动擀杖,汗水顺着母亲来回移动的脸颊飞扬。我抓起一把蒲扇,站在案板侧面,帮母亲扇扇子,母亲转头对我微笑一下,满脸欣慰。
母亲也躲夏。母亲从地里回来,先是打一盆井水,痛痛快快地洗一把脸,然后再舀一瓢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母亲像一株被炙烤蔫了的庄稼,得到了充足的灌溉,瞬间昂起了头,舒展开一片片翠绿的叶子。
父亲躲夏的方式最为奇特。从地里回来,抓一把花生,或去院子里摘一个茄子,倒上一杯散装白酒,喝得脸红耳赤,汗流浃背,像刚从水里钻出来一般。等吃过一碗捞面,在屋里的地上铺上凉席呼呼睡去。
我那时候不知躲夏为何物,大人午休,我和小伙伴们一起粘知了、挖蚯蚓、做游戏,要不就光着膀子满村子跑。晒得黢黑的小身板像长腿的铁板,被一缕缕阳光和夏风敲得梆梆响。
晚上,睡在母亲身边,非常踏实。无数次起夜,看到侧身躺在我身边的母亲,合着双眼,打着轻鼾,一只胳膊凌空,手里握着一把蒲扇,轻轻地摇着,为我驱散闷热,驱赶蚊子……
原来我一直在母亲的爱里,不知不觉地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