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满族,河北承德人,中国当代著名诗人,燕赵七子之一。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步入诗坛,其诗歌、散文、评论等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十月》等刊物,出版诗集《普通的幸福》《分身术》《身体史》《读唇术》《燕山上》《我的北国》《上兰笔记》《牧马青山上》等多部。获丰子恺散文奖、孙犁文学奖、河北诗人奖、《民族文学》《莽原》《诗选刊》等刊年度奖。
□北野
现在都是谁在写作散文诗?这个问题,我觉得非常有趣。
我可以试着把这些人归为几类:一是对分行诗歌的写作技术和写作态度模棱两可的人;二是不知道散文诗为何物而把散文的自由形式过分异化的人;三是诗歌的写作才气明显不足而用不分行的散文诗来伪装自己创作能力的人;四是过分蔑视散文诗的小,而把散文诗故意无限度地装入了小花小草、小女人、小忧伤、小轻浮和小幸福感的人;还有一种人,以为散文诗就是心灵鸡汤或闲适小品,它的艺术疗效仅在于对人生失意者或得意者的安慰和爱抚……
这样说其实就是一种态度:我赞成散文诗就是大诗歌,散文诗作家就是诗人。散文诗写作就是诗歌写作。
散文诗创作存在的问题
近年散文诗的发表阵地和年度选本越来越多,创作队伍也越来越大,这些成绩都是空前的,但从整体写作质量来看,它们存在的问题和新诗存在的问题一模一样。而其中突出的缺憾是:个人幸福感过于强烈的作品究竟娱乐了谁?没有写作技术难度和时代思想力度的作品到底又愚弄了谁?狭隘的个体生活经验和短促识见又游戏了谁?
赋有探索精神和创新能力的作品,一定来自于这个时代共同创造的文明成果,这里面的难度是:读书视野、命运体验、人生思考和对现代生活和未来的深刻洞见。除非你格外喜欢沉溺于浅薄的现实当中而不能自拔,我绝不是否认散文诗中花花草草暖洋洋的写作,我也不讨厌走马观花浮光掠影式的旅游体写作,我只是想提醒:当你习惯于在春天的百花丛中滑翔的时候,请注意:幸福的浓荫里也埋有吃人的陷阱。不要以为散文诗很小,棒槌能做擎天柱,即使是一根针,也可以一针见血、一剑封喉。写散文诗和做好一个恰如其分的诗人,也许是纠正散文诗写作风气的一个严肃问题。
写散文诗和写诗歌一样严谨
感谢生活,让我们拥有散文诗。
我不畏苦难,就像我不畏幸福,我把苦难和幸福都当成一种生存;这种生存同样也是一件危险的事。唯其如此,它才构成了我身体和灵魂的全部。尼采说:“即使在他生涯的最短促瞬间和最微小部分中,他也能够遇到某种神圣的东西,以补偿他的全部奋斗和全部苦难而绰绰有余”。对于我来说,散文诗就是我在这个多元世界中所遇到的一种神圣之物,它的存在让我活得真实而充满想象力;在追随它的过程中,我垒起了一个人的尊严和伟大,它使得我的精神始终处于一种不被压垮的亢奋状态。
相对于我的写作,散文诗无限大,而我无限小。这当然又是另一件危险的事情。然而,这种危险并非因我生存的千疮百孔,也并非因我将自己装进了一个闪电的穹窿,而因我本身就是一道闪电。当我无限小的身影划过散文诗无限大的身影时,我流淌的血液是斑澜的,它们如同我用词语焚烧生活之时所喷溅的火花一样坚强而明媚。
散文诗越过我的身体,成为贯穿我整个灵魂的轴。我在散文诗的创作过程,其实就是用词语发现词语运动的过程。这个发现过程最终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发现出语言本身。显然,这种发现的结果并不完全具备散文诗的特质,或者说它极少具备散文诗的特质;另一种结果是它直接就出现在了散文诗中。这种方式产生的散文诗可以很新鲜,很纯粹,甚至很个人。但无论它是什么样子的,它都不能影响事实上就是“诗”的特质。虽然这个肌理结构本身就是一种很个人化的内心结构。
一个合格的散文诗人,恰到好处的语言或语言处理方式等于他的血脉,或者说是他直接就把握着自己的血脉走向。有了这门手艺,他写作的身体便注入和拥有了奇妙的生机。他随时随地可以涌现出一个又一个新的语言世界,而一个新的语言世界对于一个散文诗人来讲,就是一首又一首不能割舍的诗。
在散文诗的书写中,有的诗人喜欢在语言中注入宏大叙事;有的诗人则有意忽略词语的修饰功能,而以非常口语化的直白表达写出自己对万物的内心感受,并以为那就是实现了自我感情功能的散文诗。这样的抒写方法,看似真实,实则缥渺;其实这样的想法和做法都有写作中的短板。因为散文诗终究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美好产物,它的抒情功能固然不容忽视,因为散文诗的抒情可以为我们带来更直接、更深刻的精神享受和情绪满足,更容易让我们在生活的缺憾之中找到安慰的幻影。
最有效的散文诗写作本领
事实上,每个人对事物的感受能力是多样的,但这种感受的多样化并不是只有一种表达方法。如何将这种对于散文诗多样化的感受有效地通过文本加以展示?这才是一种最有效的散文诗写作本领。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散文诗究竟是什么呢?我自己的答案是:散文诗是一个人对情感的提炼和升华,它并不是单纯地被我们说出来的,而是被我们通过词语和情怀的复杂关系展现出来的,通过我们所营造的诗意和形象展现出来的。
好的散文诗应该在注重形象和比兴的基础上,实现真正抵达事物本质的效果。一首真正的好散文诗,它所传达的绝不只是表面的意图,它所产生的效应也不应该是一对一的。构成散文诗的每一个字符都应该是一个有效的诗之密码,而每一个文字不只代表一个形象,一个形象的背后除了表面意思之外还应该有一个更深一层的隐喻,直接的结果是,它创造了散文诗的多元和语义的暗示性,它创生了另一个世界的所有奥秘;这个世界,远比现实的物质世界更温馨更复杂,她充满了人性的希望和满足——这是散文诗最伟大、最神秘的功能。从这个层面来讲,散文诗更应该注重思想和情怀的双重艺术重构。
一味地抒情是有诟病的
但有一矛,必有一盾。在散文诗中一味地抒情也是有诟病的,这恰好符合了人生平衡的法则。我们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过度,物极必反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对抒情尺度的把握也一样。因为,始终将散文诗立于抒情的层面,那么它所呈现出的诗义从本质上讲是没有波峰浪谷的。一座山没有峰峦,一条大江没有波涛,一把尖刀没有利刃。
散文诗归根到底是一种通向思想的秘径。对于散文诗的抒写而言,我们都是在用一种内心预感到的东西,呈现着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无法认知。在这个呈现的过程中,建构是自然的,解构也是自然的。但最后要解决的散文诗的创作问题是:要在文本的创作过程中,不让散文诗本身的建构与解构关系在自然抒情的激荡中瓦解。
散文诗领受社会阅读公众的评判,往往要经历不同的误区。在技术性远远强大于自然功能的时候,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包括散文诗的标准和传播问题,包括它的评价机制和舆论是非,包括大众审美和形而上澎湃汹涌的美学感知,进而形成了一个时代的精神宇宙。
好在散文诗存在了爱与不同。存在了安静的愿望和狭窄的距离。甚至人性的裂缝和废墟……谢谢它的爱与不同,这让每一个真正沉浸于散文诗阅读和写作的人,都有机会获得了顺从和追求生活的信心与勇气。
危险到此解除?不可能,写作永远是地雷阵,清醒的人都知道,它一直危机四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