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俊芳

　　二嫂二十五岁才嫁给二哥。我问她，你爱上二哥啥了？她说，有手艺，画得好。

　　乡下，农民不种地，画画是闲得慌、没事干的人干的。爹不知骂了多少次。二哥离家出走，去省城石家庄拜师学画，可到娶媳妇的时候了，也得娶媳妇。

　　爹已去世，谁愿意嫁给二哥？娘找媒人、托亲友。终于，满王村的一户同意了。

　　乡下定亲，有小见面、大见面这一说。小见面，是去女方家拿一袋瓜子、一袋糖块、一百元见面钱，说是羞男不羞女。大见面时拿五十斤的点心、两条烟、鸡鸭肘子等。家里长辈见个面，摆个酒席，喝一场，就算定了。

　　俩人都在屋里，二嫂说，就你了！

　　二哥眨着眼，有点结巴：我，我不会种地，家里是老房子。

　　就你这句话，实诚！不会种地怎么了？有手艺就行。画画这活，咱十里八乡有几个？

　　二哥感动了，说娶你的时候，我一分不会少地给你彩礼钱。

　　二嫂娇小、甜美、文雅，五官也精致。

　　婚后二哥去石家庄，二哥说，农忙时，我回来。二嫂说，回来干啥，钱花在路上，亏不亏？专心做你的事吧，家里孩子小，够吃饭就行。二哥走后，二嫂守着二亩薄地。春天浇地，她手提铁掀，改垄口，掂水龙带，接水龙带头。接水龙带最难，井上的闸不关，水龙带进了水如游龙般摇头摆尾，这边需要空水龙带接口。只见她，把空水龙带抻展，扩圆筒，瞅准机会，倏地，一手拿住有水的水龙带头，一手猛地把它塞进去，又快又准。水哗哗地撑满了前一段水龙带。这时，她鞋子都是水，走路，里面哗啦哗啦响，鞋面都挤出水泡。夏天背喷雾器打药，喷雾器向后拽，她向前弓，走路也变得趔趔趄趄。喷雾器是拗不过二嫂的，二十多分钟后，药杆子上的喷头，哗哗的药水流在棉花上，喷雾器也服服帖帖地在二嫂的背上了。

　　我出嫁了。二嫂说，你男人长得不错！只是看着有点花，不如你二哥。

　　二哥画画，经营画室，男人也经常去那里喝茶聊天。男人也有了自己的裱画工作室。

　　果然，一年后，男人带来一个女人，对我说，你走吧。

　　二嫂正好坐在我家。她二话没说，向上一蹦一窜，一巴掌掌掴了他的脸：谁稀罕你！薄情寡义的东西，要不是俺当家的给你搭桥铺路，你能生活得这么好？！

　　把孩子领走，不能让孩子随他的坏德性，二嫂对我说。

　　男人不让，说孩子是俺的。

　　二嫂呸了一声，哪个人证明是你的？不是俺妹的？孩子是从俺妹子身上掉的肉，你的那丁点算个屁！孩子喝俺妹的奶，奶是啥？是血。所以是俺妹的孩子。

　　我说，孩子给他算了。

　　你说不要就不要？孩子是咱的，家产三份，孩子你两份。这座小别墅，没他的份，你不是借了我二十万吗？这是你还我的，抵了。孩子随咱的姓。我让你嫁人，还要风风光光地嫁，孩子跟着我。不用你操心。

　　原来是你搅得俺家不和呀。男人说。

　　我就搅了，怎么了？你这样的人，我就得搅和！你认为俺家闺女好欺负呀！你认为你有了二两黄金，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男人愣住了。

　　《二嫂》以质朴生动的笔触，勾勒出一位坚韧聪慧的乡村女性形象。二嫂慧眼识人，不慕虚荣；婚后持家，能干独立；面对变故，果敢刚烈。她既遵循乡土传统，又敢于挑战不公，展现出传统与现代交织的生命力。语言鲜活，细节传神，情感真挚，是一篇充满乡土气息与人性温度的优秀短篇。（点评 李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