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成

　　食物是时间长河里的刻度，悄无声息地记录着平淡日子里的重要时刻。腌腊八蒜，便是腊月初八独有的仪式。蒜瓣经过时间的浸泡，留下的不仅是熟悉的味道，更是背后的情意。

　　清晨，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声音。走近一看，才发现母亲正在洗刷吃罐头剩下的空玻璃瓶。母亲笑着说：“这些空瓶子，用来腌腊八蒜正合适。”

　　我这才恍然意识到，又是一年腊八节了。腊八节是“忙年”的序幕，在我的老家，有喝腊八粥、腌腊八蒜的习俗。看着眼前忙碌的母亲和满桌的大蒜，儿时一瓶瓶青翠碧绿、浸满爱意的腊八蒜又浮现在了眼前。

　　小时候，腊月初八一早，喝完腊八粥，母亲便会给我和姐姐分配任务——剥蒜。起初我们剥得很起劲，后来手上沾满蒜味，一揉眼睛，辣得开始流泪，纷纷喊着“罢工”。母亲为了哄我们干活，就组织了“剥蒜大赛”，我们一起比赛剥蒜，有说有笑，一会儿便剥完了所有大蒜。那时候，日子虽然清贫，但却温暖、美好。蒜剥完后，母亲会烧一大锅开水，把家里的瓶瓶罐罐拿出来，用开水烫一遍，控干水分、擦净。

　　一切准备就绪后，便开始正式腌泡腊八蒜了。腌蒜的过程并不复杂，把剥了皮的蒜瓣放入玻璃瓶中，再倒上米醋，等醋淹没蒜瓣后，把瓶口密封好，放在屋里背阴处，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了。我喜欢吃带有甜味的腊八蒜，母亲便会悄悄在瓶子里放一些白糖。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姐姐开始每天关注腊八蒜的变化。“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我们唱着儿歌，掰着手指头等着年的到来。在米醋里浸泡的蒜瓣一天一个样儿，今天还是白生生的，过两天就隐约有些绿了，再过几天就更绿了，个个像玉石，白中带绿，绿中吐翠。经过十几天的浸泡，腊八蒜就腌好了，变得晶莹碧绿，像翡翠一样，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簇拥着，非常好看。

　　除夕夜，母亲端上热气腾腾的饺子，拿来腌好的腊八蒜，拧开瓶盖的那一刻，一股蒜香溢满整个屋子。我迫不及待夹几瓣放在碗里，一口饺子一口蒜，简直是绝配。变绿的腊八蒜，辣味儿少了很多，蒜中有醋的甘酸，醋中有蒜的香辣，开胃解腻，是吃饺子的最佳佐料。

　　后来，我到了城里上大学，每年寒假开学前，母亲总会把一瓶腌好的腊八蒜，偷偷塞进我的行囊。那时我年纪尚小，爱慕虚荣，对于从农村带来的腊八蒜不屑一顾，甚至会有些嫌弃，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躲在食堂角落里吃上一口。毕业后，我在离家数百公里的小城工作，孤独时常常会想家，母亲便不辞辛苦给我寄来几瓶亲手腌泡的腊八蒜。身处异乡，一盘简单的饺子配上腊八蒜，也能吃出家的味道。

　　生活的河流潺潺向前，味蕾深处的记忆，从未被时间冲刷走，而是愈发深刻。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我渐渐明白了腊八蒜里的情意，那经过岁月浸泡的腊八蒜，是故乡母亲对在外游子的牵挂和思念。不善言辞的母亲，把深深的思念灌进瓶里，把浓浓的爱意渗进蒜里。看似平淡无奇的腊八蒜里，是来自远方的惦记挂念，每每想起，心头都会涌起一股暖流。

　　（作者：保定市徐水区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