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海英

　　冬至后，就是数九寒天，季节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小时候和我相依相偎的火盆。 我小的时候根本没有空调和取暖器，到了冬天，日子特别难熬，冷是最大的敌人，简直难以对付。那时，农村老家的房子都是土坯砌墙，且不灌缝，四面通风，窗户只有木格子，没有玻璃，连一层纸也不糊。房子只留前窗，没有后窗。农村的习俗是，只要家里有人，门是万万不能关闭的，时刻敞开着，不然会遭邻里的冷眼，认为家中有人而关门是一种吝啬、小气的表现，是在拒绝乡亲上门。大家就会自觉或不自觉地疏远你、孤立你。没有后窗的房屋，室内采光就靠敞开的门了，一旦关了门，大白天屋子里也十分阴暗。所以，孩子们都不喜欢待在家里。

　　冬天，地里的庄稼收完了，土地也累得需要翻个身休息。季节进入了隆冬，气温下降，户外活动受限，只能猫在冰冷的房子里熬日子，深感时间特别漫长，难以打发。大人们尚好些，孩子们最难受，衣薄身寒，整天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小时候，我最怕冬天，总是跟冬天记仇，冷的时候，就用恶毒的语言咒骂冬天，以泄愤懑。日子难熬，吃过晚饭早早上床睡觉，没有瞌睡也得躺着，不然会冷得坐不住，也做不成什么事情。早睡不但防冻，还节约煤油。家里有老人小孩的，大人们会在秋天用草和泥做一个火盆，比普通脸盆大一些，很沉重，不易搬动。那时奶奶还健在，我家里就备了这样的火盆，特别冷的冬天，我就偎在奶奶膝边，紧贴火盆取暖。

　　在我们这里，冬天室内比室外还冷。由于房屋没有排烟设施，泥火盆一点火，满屋子烟雾乱窜，到处弥漫，呛人辣眼，咳嗽加流泪，让人很狼狈。好像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儿，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脸上也糊上了烟灰，像唱戏的大花脸，滑稽可笑。在泥火盆边烧火取暖，身体不太冷了，但眼睛可遭罪了，有时不得不逃到外面，通通风，透透气，打几个响亮的喷嚏，才好受点儿。

　　火盆虽然没有现在的空调和取暖器好，而冬天的火盆之于我倒有很大的诱惑。我感到最有趣的是，可以在烤火取暖时，不时往火里投几粒玉米、豆子之类的杂粮，然后紧张地屏息听它们“嘭”的一声炸裂，溅飞几点星火，溢出一缕谷物的香味，这算是我最开心快乐的时刻了。那些豆类爆裂后，有的藏在火灰里，找到它们，还得以极快的速度拣出来，不然马上就糊成一颗黑黑的炭粒。在这种情况下，我是不怕小手被烧伤的，迅速地从火中抢出豆米花来。有时豆粒儿爆裂时会崩得又高又远，和我玩捉迷藏游戏，但我总会以少有的耐心找到它们。

　　烧熟的豌豆粒、玉米粒被集合在碗里，舍不得一下子吃完，总是端在手中，审视把玩，仔细欣赏，细嚼慢咽。先吃小的，后吃大的。这是冬天里的火盆给我带来的唯一快乐。一家人围着火盆取暖，看着我手忙脚乱地烧豆子，拣豆子，津津有味地吃豆子的样子，他们也在心里短暂地忘记了寒冷和饥饿。特别是奶奶，看我吃豆子的模样，总是慈祥地笑着，仿佛我天生就是一个小馋鬼、好吃精。

　　小时候的冬天，总感觉比现在冷了许多。白天点起火盆，除了烤火取暖，用火盆烤玉米粒、豌豆粒就是最大的乐事。到了夜晚，气温急剧下降，家中棉被又很单薄，如果没有火盆，常常会在夜晚冻醒。为此每次睡觉前，母亲总要对房间里的火盆检查一番，看燃料是否足够，是否安全。因为有了泥火盆，屋子里有了暖气，夜晚我们常是一觉睡到天亮。

　　时代发展变化了，如今家家都用空调和电暖器取暖，火盆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直到现在，一到冬天，我就想起小时候，想起曾经伴我度过漫长冬天的火盆，想起从火盆里爆出的一缕缕喷着香气的豌豆粒、玉米粒。全是因了这火盆，才让我的童年多了一份温暖和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