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峻民
记忆中的父亲,一直是忙碌的剪影,在岁月的画轴里,四季更迭,不变的是他肩头那稳稳挎着的背筐。那背筐,像个沉默伙伴,陪父亲走过岁岁年年,他承载的是琐碎家常,担起的是一家生计,更背起对膝下儿女那浓得化不开的爱,沉甸甸、暖融融,如厚土,无声滋养着他的儿女。
父亲的背筐是自己亲手割荆条编的,手艺质朴,心思细腻。别家的筐,圆润小巧,他编的却扁长厚实,容积超出常规一倍有余。那时懵懂,后来懂了,他是盼着多装些柴草、多揽点儿希望,想凭这一筐一篓,拓宽家的前路,哪怕肩头勒痕渐深,汗水浸湿衣衫,也未停步。
父亲身形不高,古铜肤色是日光与土地联手烙下的“勋章”,地道庄稼汉模样,像车轴般结实、可靠。听母亲讲,父亲年少时,养鸟是心头好,手艺堪称精妙。那只白雀儿,恰似精灵,与父亲形影相随,田间地头有它翩跹伴行,黄昏归途,它栖于父亲肩头,脆声啼叫,似在轻吟岁月小曲,为贫寒日子添几分灵动亮色。可随着我们兄弟几个陆续“闯”入家中,啼哭、嬉闹打破往日宁静,生活担子陡然重了。鸟笼被悄然挂上墙,尘埃厚积,像时光的帷幔,遮住那段悠然旧时光。父亲转身,将精力倾于农事,养起小牛,自此,背筐成了他最忠实的“战友”。寒来暑往,他穿梭在野径荒田,背回一筐又一筐鲜草,滋养牛犊成长;一头头小牛牵进家门,又送养大的牛出栏,家中烟火渐旺,日子似春日荒草,有了蓬勃生机,节节攀升。
我们拔节生长,个头渐高,父亲却似秋树,悄然“缩水”,脊梁弯了,步伐缓了,可那背筐,在眼中愈加宽大,装着过往艰辛,盛着对儿女未来的期许。直到我们羽翼丰满、成家立业,父亲才卸下沉沉背筐,重拾起养鸟旧趣,于庭院树下,逗弄新雀,余晖洒身,似在回溯往昔,又似静享这迟来的闲适,咂摸一生的苦乐回甘。
如今,我肩扛父亲之名,才品出这一路酸甜。父亲的背筐,盛过生活琐碎、儿女憧憬,装下岁月风雨、家的晴空,它是辙痕,刻在悠悠时光里,也是传承,教会我如何做一座“山”,护着家的港湾,无惧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