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文化·讲堂

蒲扇摇过的夏天

2024年07月11日

  □付世军

  

  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季。

  路边的树木,枝条一动不动,叶子挂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沟渠边的小草、农田里的庄稼,还有那些红的、白的、紫的野花,被高悬在天空的一轮毒辣的太阳蒸烤,蔫巴巴的,像病了似的。我不由想起儿时的夏日来。

  儿时的夏日,似乎也这般热,但绝不像今天这般闷热,不管白天晚上,总也流不完的汗。记得小时候,夜幕降临,炽热渐渐散去,劳作一天的人们肩扛草席、手摇蒲扇、趿拉着布鞋,从四面八方聚拢到村口小桥畔,消凉拉呱。

  繁星点点,垂柳依依,一阵夜风吹过,飘来丝丝荷花的清香。

  男人话题特别简单,多是麦子收成、何时插秧什么的;和男人比起来,女人话题却极为丰富,什么谁家孩子爱学习了、谁家媳妇三个月了、谁家猪一窝下了十个崽了什么的,间或也整几句或荤或素的玩笑。最欢实的,要数我们这些熊孩子们,你追我赶,翻跟头,拿大顶,最简单的游戏也玩得不亦乐乎。

  记忆中,李老蔫是最受人们欢迎的,因为他会说书。别看平时做事蔫,但说起书来一点也不蔫,嘎嘣脆,那叫一个好。

  李老蔫擅长说宋,一部《杨家将》,从佘赛花招亲到十二寡妇征西,能说整整一个夏天。

  李老蔫说书,特投入,说到兴致,便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瘦骨嶙峋的身子,像小河里的芦苇杆儿。

  李老蔫说书的道具,极其简单,就是他手里的那把旧得发黄的蒲扇,一会是杨继业的大刀,一会是杨延昭的长枪,话音一转,又成了佘老太君的龙头拐杖。一把破蒲扇让他整得,人们眼花缭乱目光始终围着他的破蒲扇转。

  李老蔫手中的扇子虽说叫蒲扇其实是芭蕉扇,真正的蒲扇是菖蒲叶做的。菖蒲,在老家素有灵草之称,人们还把每年的农历四月十四定为菖蒲的生日。端午节,人们把菖蒲挂在门口用以辟邪;夏日,人们便割来晒干,做成扇子。后来,从南方来了一种用蒲葵叶做成的芭蕉扇,大而轻便,经久耐用,价格也便宜,蒲扇便渐渐退出了人们生活。但人们保留着对蒲扇的感情,把芭蕉扇依然叫做蒲扇。

  每当夏天来前,爷爷便早早从集市上买回几把芭蕉扇,回家拿出针线,用棉布条沿周边裹一圈,细细密密缝上,说是更加经久耐用。

  有时,赶上李老蔫有事没来,我就会拿起扇子讨好爷爷,一边扇一边说:“爷爷讲故事。”

  这时候,爷爷总会笑着说:“小人精。”说着,就接过扇子,把我揽在怀里,指着天空说:“这条长长的,白白的叫银河,东边这颗亮星,边上有三颗小星星,像个挑水的扁担,这叫牛郎星;西边那颗亮星,边上有四颗小星星,像个织布梭,这叫织女星……”

  听着听着,在丝丝清凉和爷爷的故事中,我进入了梦乡。

  时至今日,在我心中依然珍藏着那一幅幅童年夏日的唯美画面:小桥流水、垂柳绿荷、满天星斗、蝉鸣蛙唱、李老蔫的评书、爷爷的故事,还有爷爷蒲扇摇来的几声时远时近的布谷鸟啼。

  如今,小桥在,垂柳在,而李老蔫、爷爷却不在了,桥畔纳凉的画面永远烙在了故乡的流年中、凝固在了童年的记忆里。

  蒲扇,摇动着的那段永不再来的隽永岁月,淋漓着我童年的念想,晕染成斑斑乡愁。

  

  回到故乡回到童年,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李老蔫或者王老蔫,耳畔里也时常响起铿锵的乡戏或者说书人的木板,因为那是乡音是乡愁。我们都有深深的原乡情结,那一把摇曳的蒲扇,就像钟摆一样来来回回,闪动着对于祖辈的回忆,讲述着乡村的童心、童趣,让人隐隐感到些许怅然、些许酸楚,又难以忘怀。

  这种心绪就是作家的生命原点,鲁迅的《社戏》如此,朱自清的《背影》如此,汪曾祺的《故乡的食物》也是如此。《蒲扇摇过的夏天》的格调漫溢着乡音、乡韵,文章不长,却需要静下心来细细品味,才可以体悟到其中的韵味和内涵。蒲扇虽小,寄寓着一种至关重要的情感驱动力,也是支撑着他生长的底气。在作家的心里,故乡的夜色、树林、田野、亲人……这一切都没有远去,对于故乡承载的情感,往往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欲解乡愁愁更愁,容纳了他的原乡意识、历史喟叹以及生命轮回的怅惘,是本能也是宿命。

  (赏析 董培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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