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沐菁华

　　似乎成了惯例，每年夏天到来的时候，我都要把头发剪短，理由也很简单，就是觉得天气热了，头发短一些会更凉快。

　　以往理发，都是由爱人帮我完成的，一剪刀下去，不用做什么造型。但今年，爱人出差去了，孩子也在学校，留我一个人在家，这理发就成了难题。

　　外面的理发店我是不想去的，一剪刀的事儿，十分钟不到，却要花上几十块钱，总觉得不值。

　　于是，我求助于母亲。

　　母亲倒是痛快，下午就和父亲带着工具来了。我以为是母亲给我剪，没想到等我坐上凳子后，母亲却把剪刀递给了父亲：“还是让你爸给你剪吧，你小时候都是你爸给理，你爸理得好。”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我都四十几岁了，还要父亲来给我剪发，我有些不好意思。而如果是母亲，可能因为母女之间无话不谈，我倒没有这种感觉。父亲也不好意思，推脱着让母亲给我剪，母亲不依，就要让父亲剪。

　　不善言谈的父亲接受了，空气也随着他的沉默沉静了下来。镜子里，当我看到父亲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梳子在我头上划过的那一刻，内心忽然掠过一丝熟悉的感觉，柔软而舒服。这种感觉穿越了40年的时光瞬间抵达，将我拉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那时，父亲是理发高手，邻居找他理发，亲戚找他理发，就是在单位，同事们也都愿意找他理发。为此，单位还给他买了一套理发工具作为奖励。

　　当时，我家的西邻，家中男孩子多，一家子算下来有二十来口人，这要是去理发店，每个月得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于是，他们就求助于父亲，请父亲每个月的某一天晚上去给他们来一场理发盛会。

　　记忆中，父亲总是站在他们家外屋中央，人们在旁边陪着聊天。父亲理完一个再招呼另一个，所有人就像登台唱戏一般，一人陪父亲唱一段。春夏秋冬，父亲一次也不曾缺席，深得邻居一家尊重。可是，我却不高兴，总觉得他们是在麻烦父亲，劝父亲找理由不要去。对此，父亲从来没有接受过我的意见，每次都按时赴约。

　　我是不喜欢父亲给我理发的，因为他总是给我理得很短，像个“假小子”，有段时间我还因此产生了自卑心理。但是，我不能反抗，父亲总说得合乎学校的规定。后来我学聪明了，父亲再给我理发时，没剪一会儿，我就假装着急写作业，减少他给我理发的时间。这样，我的头发也就不会被理得那么短了。

　　上高中后，我不能经常回家，头发也就留了起来，只是偶尔回去，母亲给我剪下一截儿。

　　父亲的理发业务越来越少，尤其退休后，单位里的人就不再找他理发了。亲戚、邻居家的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开始进理发馆做时髦造型了。这样，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和父亲同辈的几个兄弟了。其实他们的头发也都少了，有的甚至已经没了，可他们还会邀请父亲过去，给他们“理发”。而父亲每次都欣然前往，不用带工具，只要带着回忆就行。

　　而那天，父亲重新拿起剪刀给我理发，虽然不如小时候理发那样复杂，我却总想让时光慢一些，再慢一些。我从曾经的厌烦之中感受到了欢喜之味。我不会再着急做事，只想让自己多感受一下父爱的温度，它是我今生珍贵的“情感奢侈品”。

　　头发一撮一撮散落到地上，镜子里父亲的脸上也挂上了淡淡的微笑，他是不是也回忆起了曾经给我理发的场景呢？我忽然明白了父亲，他曾经的确很累，却在为大家服务的同时也为自己埋下了一颗颗种子。这些种子，经过岁月的“煎炒烹炸”，早已变成他的欢喜。

　　原来，曾经的不堪，终将变成日后的温暖。这种温暖，足以慰藉、抚平岁月的沧桑。

　　我于是懂得，往后余生，再无厌烦，只留欢喜。而这，便是“岁月的温暖”。

　　（作者：石家庄市裕华区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