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玲
小时候,我们家最艰难的那段时光,父母种了一大片地的土豆,也许是因为新垦的荒地土质肥沃,或是因为伺弄得好,又因为土豆本就极易种植,总之,那一片土豆地获得了大丰收。因为要尽快偿还建房欠下的债,父母省吃俭用,极少买别的菜,也没精力种那些需要费时照顾的菜。所以我们一家是晨也土豆,昏也土豆,秋也土豆,春也土豆,差不多足足吃了一两年的土豆。
那年我十一岁,学校很远,以我最快的速度走到学校也要四十分钟。每天早上我六点半起床。洗漱后我要给自己和妹妹做好早饭,还要另炒两人份的土豆装进饭盒带到学校——妹妹和我在一个学校,比我低一个年级,中午我们都在学校吃饭。时间很紧迫,最主要是我怕黑,卧室在楼上,厨房在楼下,每次从楼上下来,穿过黑漆漆的楼梯(楼梯间没灯)时我都心惊胆战,有夺路狂奔之态。起初母亲想帮我做饭,父亲说:“让她自己弄,这么大人了,饭也弄不好?”
因为基本一日三餐都是我做饭——从我八九岁始,父母就因为工作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我既要上学又要担当起半个家长的责任:洗衣做饭,扫地提水(那时家里还没装自来水,水井很远,我每次最多能提半桶水回家,一天要好多趟),看好家门,照顾自己和弟弟妹妹的饮食起居;因为那一两年基本一日三餐都是土豆,渐渐地,所谓熟能生巧,我切土豆的手艺突飞猛进。
我的小学生涯就这样在土豆香中结束了。长期单调的饮食结构并没有影响我的智商,艰辛的生活也并没有影响我的成绩,我以第一名的成绩升入初中。
据说现在中国厨师必备的刀功之一就是切土豆丝,土豆丝都切不好,学厨连门都还没入呢。从五岁学会做第一道菜——丝瓜汤之后,八岁到十四岁之间,我与厨房一直十分亲近,我所谓的厨艺也都是那几年自己瞎摸索出来的。所谓一通百通,我会做土豆,当然也会做别的菜,那时就是要我做出一大桌菜来待客,也绝不会让客人无从下箸的。不过从十四岁初三住校直到二十四岁硕士毕业,整整十年时间,我离家越来越远,离厨房也越来越远,厨艺自然就日渐生疏了。到现在我竟然没法把蛋炒饭炒得像我十岁时炒的那么好吃,用土豆做菜也是。只是刀功依稀还在。
说来也怪,连着吃了那么久的土豆,一家人竟没有吃腻。尤其是弟弟,至今仍对土豆爱到不行。但父母后来再也没种过土豆,土豆又从我们的生活中淡出了。现在,只要一吃土豆,我心中就会泛起一种久远而温馨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