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钰珍
又到除夕日,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小时候那顿年夜饭。
记得那是还未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每个生产队都搞一些副业增加集体收入,如做粉条,做挂面,磨豆腐……
我们生产队是做粉条的,夏天做豌豆粉,冬天做甘薯粉。挖完甘薯,种上冬小麦,队里就开始制作甘薯粉丝,爹和周伯负责销售。
那天赶集,年关将至,采买年货的人络绎不绝。爹和周伯的粉丝摊儿前挤满了买粉丝的人,周伯负责称,爹负责收钱,还未到晌午,两大筐粉丝便卖了个精光。爹与周伯清点了货款,一共66.23元。今年粉丝比往年一斤多卖5分钱,高兴之余,爹将钱交给周伯,让他装好。两人商量,去集中心的工农饭店,一人吃一碗海带汤就回队上交差。谁知,街上置办年货的人太多了,提筐挽篮的,背篼挑担的,摩肩接踵,熙来攘往……爹和周伯好不容易挤了出来。来到饭店,爹掏出一毛钱,为俩人各要了一碗海带汤(5分一碗)。周伯说:“我去门口买两个锅盔来。”他边走边掏荷包,谁知,衣裳里所有的包包都找遍了,卖粉条的钱不见了踪影。周伯大叫一声:“妈呀!坏事了。”便像醉汉一般趔趄着向地下倒去。爹一个箭步跑过去,将周伯揽靠在自己身上。当周伯悠悠醒来,老泪纵横地说,钱丢了。
爹扶起周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看见周伯将钱放进贴身衣袋里,咋会丢呢?寻思一阵,一定是遇见小偷了。那时男人每天劳动工分是一毛钱,女人八分,这笔钱,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啊。
两人垂头丧气回到队里,早有赶场的“顺风耳”将此事报告给了队长。队长的气不打一处来,一见到他俩就咆哮道:“这是全队人的过年钱,被你俩整没了,你俩各赔一半。”
腊月二十八,队上家家分猪肉、清油、挂面、面粉,而我们家和周伯家啥也没分到,灶房里除了有几棵白菜,几根白萝卜,一背篼甘薯,啥也没有了。还有两天就是除夕,这年咋过?母亲问爹。爹阴沉的脸像天上的乌云,默默无语,转身出了门。
晚上回来的时候爹手上拿了两只野兔,说是他的好朋友邓叔送给他的。第二天一早,爹叫我给周伯送去一只。
除夕那天,别人家挂对联,放鞭炮,炸酥肉,而我们家静悄悄的,桌上只有一碗白萝卜烧兔肉,一盘素炒白菜,一盘凉拌胡萝卜丝,一碗炖甘薯粉条,一盆青菜汤。爹歉疚又温和的眼神,把我们一家七口照得严丝合缝,他说:“吃吧,天冷,早点吃了上床捂着,兔肉香得很哩。”于是,我们关起门来,准备过年。咚咚的敲门声惊落我刚刚夹起的兔肉,搁下筷子打开门,见门外的胖丫端了盘酥肉,李婶端了碗坨坨肉,王大嫂端着盘油炸甘薯丸子,队长送来了三把挂面,一刀猪肉,几斤面粉。望着丰盛的餐桌,母亲流下了感激的泪水,爹也红了眼,而我们兄妹七人则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筷子。
几十年过去了,那顿年夜饭一直温暖到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