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丽宏

　　小雪节气来临，此时已入孟冬，尚不足七分寒，但气息不通，便容易使人阴郁不畅。才子曹植在诗里道：孟冬十月，阴气厉清。

　　古籍里还说：“是月也，天子始裘。”民间有“小雪补冬”的说法，讲究于小雪时温补，将大地恩赐的温性食材吃进肚子，为五脏六腑提供暖暖和和的动力。

　　吃羊肉，喝羊汤，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中医说，吃羊肉，可暖中祛寒、温补气血、开胃健脾。一碗羊汤喝下去，由肠胃遍及全身，由全身升腾到精神，暖得人从内到外一片亮堂堂。好比小阳春的太阳，穿过玻璃窗照进室内，人生整个儿都暖融融的了。

　　炖羊肉、煲羊汤的过程，都美。选羊身上小三岔部位的长条肉一块，这个部位的肉，色泽绯红，将羊肉切成红枣儿大小的肉块儿，入凉水里煮，初沸时撇去血沫。之后，将一块桂皮、几粒花椒、八角、干姜入锅，也可以用一个小袋子盛装；葱也切几段，蒜也丢几瓣；枸杞、枣子和山楂，也各来两粒。

　　切萝卜块儿入锅，加盖儿。急火猛攻十分钟，文火慢煎十五分钟；大火转小火，慢慢熬煮，渐渐溢出好听的声音——咕嘟，咕嘟……

　　这时节，你可以在厨房里，望望远，听听风，读读书，还可以随手点开几段京戏：梅派的“贵妃醉酒”，听得人满心都是秋月旖旎；马连良的急板一段，上板就晃荡起满屋子的行云流水……

　　这美丽古典的吟唱，和空气中愈来愈浓的肉香交织，一时，物质的、精神的都如此丰足，真叫人畅畅的，惴惴的，不知怎样安然消受这丰腴的冬日幸福。

　　一个时辰悠然滑过，撒几片芫荽叶子，熄火盛汤，一人一碗。羊肉肥润，在齿间绵软香糯，释放着浑厚甘美的肉香；萝卜绵甜，好似深红色山岗上出没的柔润小月亮。那汤呢，又浓又清的乳色，泛着袅袅白雾。这汤，这肉，好似梅派的旖旎、马派的飘逸，兼而有之。

　　小雪时节最好的享受，就在这氤氲香气里深藏不露，令你不敢相信，这是阴冷寒战的冬日感觉吗？

　　其实，在古代，人们是很注重享受“小雪”的，不只小雪，他们讲究每一个节令里的生活诗意。比如，小雪酿酒，南北都很常见。《诗经·国风》中有：“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此时农事已毕、谷物丰收，岁末制酒以供年节之用，古称之“过年酒”，也叫“春酒”，有迎春之意，也有贺寿之喜。

　　小雪后酿酒，称为小雪酒，似乎沾染了雪气，色清味冽、香气醇厚。在浙江安吉，小雪前后，家家酿酒，称为过年酒。平湖一带农历十月上旬酿酒贮存，称为十月白。江山一带，在冬季汲取井水酿酒，藏到来年春天桃花开放时开缸饮用，称为桃花酒。小雪之时，气温走低，水质清澈，足以与雪水相媲美。用来酿酒，自然饱蕴造化之机。

　　而此时，冬闲人静，泡茶品茗，除茶味清冽外，更多了一味悠悠闲趣。“征西府里日西斜，独试新炉自煮茶”，炉火闪耀，茶味散逸，心沉下来，才会捕捉到那一抹拂过心灵的茶香。若是寒夜客来，那一团煮茶的火焰，通红摇曳，更见得茶暖情暖。正所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二三知己，围炉而坐，以茶当酒，对饮畅谈，谁还在意窗外有雪还是无雪呢。有雪，亦是清寒；无雪，亦有诗意。有茶，有月，有知己，有“汤沸火初红”的那一团暖，每个人便都已拥有了自己的小雪诗意。

　　玉壶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