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建龙

　　爷爷走了，走了三十多年了。

　　爷爷走的那天，我全然不知。爷爷得了癌症，病入膏肓时，在医院住院，我去看过他。他瘦得皮包骨，面色泛青，走路困难。他想吃包子，我给他买了蒸笼包，他却一个也吃不下，吃了两口，又吐了。没想到，那次是我见爷爷的最后一面。

　　爷爷走的时候，家里人没有告诉我。只因我在读高三，面临高考冲刺阶段。直到我高考完，回到家里，看到爷爷的遗像，我才知道爷爷离我而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看不到那个风里来雨里去的人了。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我深感遗憾。

　　我上初中时，父亲在矿山工作，母亲随父亲在矿里打零工，我就寄居在爷爷家里，由爷爷奶奶照顾我。和爷爷一起生活的年代，物质生活极其贫乏，但是我生活在爷爷家是快乐的、充实的。

　　爷爷在农村做了一辈子农民，为人忠厚老实，与邻和睦相处，吃苦耐劳，勤俭节约。他疼爱奶奶，从不让奶奶去田地里干重活。可惜爷爷没有读过多少书，不能辅导我的学习，但对我教育有方，常教育我向上向善，认真读书，不要像他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我是爷爷的“跟屁虫”，每逢周末，爷爷戴着草帽上山下地干活，都不忘叫上我，让我干些力所能及的活。爷爷挑肥，我就背锄头；爷爷施肥，我就播种；爷爷挖地，我就除草。在劳动过程中，他不忘教我挖地、除草、施肥、播种、浇水……

　　有一次农忙假期，我早晨放牛回来，爷爷就叫我跟他去犁田。到水田边，他下田犁了三圈，就问我学不学犁田。在那个年代，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都要学犁田。我对犁田兴致很高，于是爽快答应。

　　我卷起裤脚下田后，爷爷先详细讲解驾牛要领，教如何吆喝牛向前走、向左向右，我铭记于心。犁田看似容易，但学起来很难。我左手握牛鞭，右手扶犁，“驾”一声，牛抬脚就走，我平均用力，跟着牛走，一气呵成。但到了地角，提犁速度过快，没有掌好犁，犁露出泥面，牛走得飞快，不听使唤，我一时慌神，不知所措。此时，爷爷下田，来一个包抄，把牛截停下来。然后，教我犁田到转角时的细枝末节。

　　犁田是粗活，需要专心，开不得小差。爷爷把牛牵到转角处，我将犁贴近田埂边，倾斜下犁，“驾”，牛喘着粗气迈步，温顺得很，泥土顺畅翻开。每到转角时，我就小心翼翼地掌犁。“就这样犁，别停下来，一招一式都像模像样了。”当我累得想停下来时，在田埂观望的爷爷鼓励我说。

　　回到家里，我累得差点瘫倒。爷爷走过来安慰我说：“做农夫就是这样，不做就没得吃，这点儿苦累算什么，我小时候，还下广东挑盐呢？”是的，真正的幸福是累出来的，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趁此机会，爷爷教育我好好读书，考上好学校。

　　那年初夏，班主任黄老师告诉我次日下午要去我家家访。我急了，父母不在家，怎么办？我回到家里，把老师要来家访的事告诉爷爷，爷爷说：“这有什么担心的，老师来家访是好事，他们负责，关心你的学习，懂吗？”那天，爷爷买了猪肉，杀了一只母鸡，也把舍不得吃的鸡蛋做了菜，滴酒不沾的爷爷还代表我的父母，给老师敬酒。

　　爷爷对我的好，对我的教育，永远说不完。他教会我做农活，学会与人友善，吃苦耐劳，自强自立，节俭是福。爷爷对我付出那么多，总是怕我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我每次回到家里，爷爷就翻看我的作业，数着作业本上的红钩钩，要我背古诗散文给他听，监督我看书写字，鼓励我认真学习，广泛涉猎知识，乐观生活……

　　爷爷走了三十多年了，可是他的身影一直活在我的记忆中。我总会想起他，梦见他那张慈祥的脸，似乎听到他的咳嗽声，看到他上山下地忙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