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霞

　　六岁之前，我家住在胡同里的老旧四合院内，家里五口人，只有两间土坯房，一家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眼瞅着我们一天天长大，母亲开始发愁，终于在1980年夏天，情况有了变化。

　　秋天时，五间瓦房盖了起来，大门和窗户玻璃还没安装，家里就没钱了。父亲打算攒点儿钱，来年春天等新房“五脏俱全”了再搬家，可我们小孩子着急住新房，母亲说，国庆节是个好日子，宜于搬家。

　　于是，父亲便用酸枣树枝捆了个临时大门，窗户用塑料布封住，国庆节一早找了辆木板车就把家当搬到了新房里。

　　新家除了三张木板床和一张破桌子、一个破柜子、五个木板凳外，最值钱的东西就数那台用力拍才出声的破收音机了。

　　新家里没有多少家具，显得“空旷”，但我们一家人都很开心。当天晚上，母亲煮了一锅白菜豆腐汤，让我们吃了个够，饭后还破天荒和父亲合唱了一曲《沙家浜》选段，那是我第一次听母亲唱戏，高处唱不上去就喊，低处低不下来便念，五个音破了三个。但母亲不在乎，说原来住四合院，高声说话都怕打扰到邻居，现在我们有自己独立的小院了，周围没有人家，想唱就唱。

　　新家在山脚下，夜里风吹着塑料布呼啦作响，酸枣树大门也被吹得窸窣声不断，荒山野岭的只有我们一户人家，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蒲松龄笔下的鬼故事。父亲开玩笑说：“不用怕，就咱家飘出的歌声，有妖怪也吓跑了。”

　　母亲笑着说，家现在看起来是有些荒凉，她打算装饰一下，就在屋里的墙上挂上了辣椒和玉米。第二天一早，母亲让我和哥哥割了一大捆芦苇，背回家后母亲拣了几枝大的芦苇插进空瓶子里，剩下的编成了苇帘，晚上挂在窗户上防风御寒。深秋时节，芦苇长出洁白的芦花，微风一吹，白蓬蓬的花絮轻舞飞扬，妩媚又温柔，为我们清寒的新家添了一丝生机和温馨。

　　父母相约，以后每年国庆节都要添置一件新家具。第二年国庆节，父亲让木业组的师傅打了一张大床，漆了油漆，裙板上还画了“喜鹊登枝”的图案；第三年国庆节，家里又买了沙发；第四年国庆节，父亲抱回家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父母没有食言，每年国庆节我们家都要破费一次，添置大件儿。我和哥哥则会在国庆节这天割一捆芦苇，插进瓶子摆在桌上，插在篮子里挂在墙上。正因为家里有了新摆设，又有了当初刚搬来的新鲜和喜悦。

　　我问母亲为何偏要在国庆节添置东西，母亲说：“因为这天我们家搬进了新家，当时家徒四壁，但因为有了自己独立的小院子，才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政策越来越好，我们的日子越过越有劲儿。我和你爸约定，一年为周期，计算家庭的变化。”

　　那些年的国庆节，我们家每添置一件家具都感觉像搬了一次新家，喜悦又兴奋。

　　芦苇花开，天气渐冷，植物失去生机，大地一片萧索，母亲知道需要点儿喜庆来温暖自己和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