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召坤

　　多年前，我还在河北经贸大学上学，有一路公交车从学校南门口出发，穿过繁华的市区，终点是河北省图书馆。

　　很多个傍晚，我坐在公交车后面靠窗的位置，经过几十分钟的路程，在终点站下车。我不是去图书馆阅读浩如烟海的书籍，而是去奔赴一场美丽的约会。

　　初秋的石家庄，早已经褪去了盛夏的闷热，傍晚的微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下车后我快步走到图书馆门前的南广场，那里有几棵北方罕见的桂树。

　　还未走到跟前，就已经闻见了桂花的甜香，一阵一阵扑面而来。香气也是有重量的，轻轻地打在脸上，像是夏夜里床边轻薄的蚊帐被风一下一下地吹到脸上。站在树下，抬头就能望见那隐藏在绿色枝叶间的金黄色的小花，一簇挨着一簇，密密麻麻。一朵桂花只有四个小小的花瓣，比米粒大不了多少，中间是更微小的花蕊。但就是这小小的一朵花，却能散发出香气。

　　记得有一次从公交车里出来后，天空突然下了一阵飘飘洒洒的小雨。绵柔的细雨，像是云雾一般，桂花被打湿，落满一地。秋天的雨，总是莫名带着一种凄凉的苦楚，“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宋代女词人李清照面对一地落花也曾发起这样的追问。桂花的香气带着水汽，凉丝丝的甜香，冰冰凉凉地滑过鼻腔，沁人心脾。

　　我大学毕业后，进入石家庄的一家公司上班。第一年，被外派到南京工作。在南京的玄武湖，我见到了“一夜秋风起，人间桂花香”的盛况。站在古老的城墙上，玄武湖景区尽收眼底，天空湛蓝，湖水澄澈，岸边是绵延种植的桂树，临水照花，宛若温婉的江南女子。翠绿的桂树枝叶间是金灿灿的桂花，站在高处，整个玄武湖景区像是被一条绿底金花的丝绸缠绕。一阵秋风，丝绸随风飘荡，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这香气浩浩荡荡，偌大的南京城被这香气团团围住。从玄武湖走出去没多远就是鸡鸣寺，寺里也有桂树，种在禅房的窗前。有人在树下收集桂花，晾干后可以做成桂花酿，能长久地保留桂花的香气。

　　后来，我回到了石家庄公司总部工作，买房结婚后就定居在这座城市。妻子和我都是热爱阅读的人，我们经常在周末乘坐地铁去省图书馆阅读。中午饭后散步的时间，我带她去南广场看桂花。当时正是初秋，石家庄的桂花又开了。昨夜雨疏风骤，桂花被吹落一地，我为地上的桂花和逝去的青春暗自怅惘。

　　妻子蹲下来，把地上那些没被泥水玷污的桂花捡起来，放在一个空矿泉水瓶里。回家后她把桂花洗干净，用烤箱焙干放进密封瓶里，又把冰糖加水熬成糖稀，糖稀放凉后倒进装着桂花的瓶子里，盖好盖儿密封后，静等发酵。

　　大概十来天后，桂花酿就发酵好了。发酵好的桂花酿，有琥珀的光泽，原本被焙干的干瘪桂花，此刻在金黄的液体里重新绽放，变得饱满水润，桂花的香气经过时间的沉淀变得更加浓郁。

　　我想，曾经乘坐公交车去看桂花的光阴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但是，生命里那些与桂花有关的往事却永远不会被我忘记，因为这些桂花曾在我的生命里次第绽放，并将长久地芬芳我的生命，就像妻子做的桂花酿一样，时间越久，香气越浓郁。

　　（作者：石家庄市裕华区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