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雨航

　　夏日来临，我打开鞋柜，抽出一双布鞋穿在脚上，松软舒适之感由脚底蔓延至心底。鞋柜里还有二十几双布鞋，这些布鞋都是我的老母亲亲手为我做的。

　　在村子里，母亲是数一数二的做鞋好手，她做出来的布鞋好看、耐穿，穿着也舒适、养脚。即便是在进了城之后，我依然喜欢在夏天穿着母亲做的布鞋。

　　每次穿上布鞋，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忆起儿时母亲做布鞋的场景：每年的农闲时节，母亲都会找出家里的旧衣服和一些平时积攒的碎布头，再用面粉熬制出一盆稀糨糊，然后就开始做袼褙。母亲先是用大张的旧衣服布粘在面案上打底儿，接下来用碎布头一条一块地层层拼接粘贴，贴好三层后，最上面一层仍用大块的旧衣服布粘盖住。这样打出的袼褙结实平整，做出来的布鞋才结实耐穿。

　　袼褙打好后，母亲把它钉在阴凉通风的墙上，一点儿一点儿慢慢阴干。下一道工序就是剪鞋样、纳鞋底。母亲先量好我脚的大小尺寸，再用一张废报纸剪出鞋样，把鞋样用针线缝在袼褙上，然后“依葫芦画瓢”剪出鞋底和鞋帮。母亲把剪出的鞋底袼褙叠起一定的厚度，周边用崭新的白布条“镶边”，最后就是一针一线纳鞋底了。记忆中，母亲因纳鞋底常常手掌上磨满了水泡，肩膀肿起老高，抬不起胳膊，晚间让父亲给她拔火罐。

　　母亲纳鞋底常常是在做完家务活后，去邻居家或坐在村口的大榆树下，一边和村里的妇女们唠家常，一边穿针走线。纳完鞋底后，就是剪裁鞋帮，这道工序容易得多，靠缝纫机协助完成。从供销社扯上几尺黑布做鞋面，用旧花布做里布，中间夹一张薄薄的鞋帮袼褙，再用白布条镶上底边，用有亮光的黑布条沿上鞋口，至此，鞋帮就做好了。

　　绱鞋是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鞋帮和鞋底缝制在一起，工艺上基本与纳鞋底“雷同”，把鞋帮底圈缝在鞋底上即大功告成。不过，绱鞋可是个技术活，如果技术不过硬的话，鞋帮就会跑偏，做出来的鞋子就会很难看。母亲绱鞋的技术是一流的，上出来的布鞋模样周正，堪称布鞋典范。就这样，经过四道工序，一双“千层底”布鞋就诞生了。

　　现在，家家户户的日子都富裕了，各种档次的皮鞋、运动鞋都进入了寻常人家，已经没有人再穿“千层底”布鞋了，也没有哪家的媳妇在农闲时打袼褙、纳鞋底、做布鞋了。布鞋俨然成了历史的产物，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然而，母亲为了我，每年依然在打袼褙、纳鞋底、剪鞋帮，做布鞋。母亲做布鞋成了乡村的一道风景线，曾被某位下乡采风的记者拍摄下来刊登在市晚报上。

　　近几年，母亲每年都要做上十几双。今年春节我回家过年，母亲竟拿出一蛇皮袋的“千层底”布鞋给我看。我惊讶地对母亲说：“妈，你做这么多布鞋干吗？一年做两双就够我穿了！”母亲黯然神伤地说：“妈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眼神和体力也不如以前了，妈想趁现在还能做，多给你做几双，留着等妈做不动了……”

　　听了母亲的话，我的眼泪瞬间涌出来。那一刻，我才彻底感悟到，母亲平凡的“千层底布鞋”里，包藏着“万重的母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