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邢建军 图/梅树庭
滹沱河悠悠东去,在平山县上三汲,一改急促、跌宕的脾性,展开了宽漫的胸怀。
有容乃大。宽厚,仁慈,足以让人类在其岸边悠闲地栖居。这里,曾是商始祖契的发祥地。说起商始祖,还有一段“简狄生契”的传说,让人啧啧不已。
一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娀氏膝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简狄,小女儿叫建疵,两个女儿都长得美丽动人。她们与母亲同住在九重高的瑶台上,每到进餐时,就有人在旁边敲鼓奏乐。有一天,帝喾打发一只燕子去看简狄她们,燕子飞到她们的面前,回旋着,鸣叫着,一时撩起了她们的兴趣,她们都争着去捕捉这只飞鸣的燕子。终于,燕子被她们用玉筐盖在了里面。等了片刻,姐俩打开玉筐,燕子乘势从玉筐里飞逃出来,向北飞离,而玉筐里面却遗留下两颗鸟蛋。简狄和建疵有些失望地唱起歌:“燕子飞去了!燕子飞去了!”随后,简狄吞食了燕卵而生契。
关于契的出身,充满了传奇。也有人认为,契是帝喾的孩子。因为后人在商朝出土的文物中,尤其是王室(如武丁、妇好)墓穴中发现大量的凤凰玉佩。
而传说的另一个版本,这样说道,帝喾有个妃子,有一次在洗澡时祈祷让她怀上帝喾的孩子,上苍听到了她的话,就派一只黑色的凤凰从天而降,把一枚凤凰卵给了这个妃子,说:“你把它吃了,回去后就可以怀上帝喾的孩子了。”果不其然,随后契就诞生了。帝喾在契长大后,给了他一块封地。契和家臣的后代在那里形成了商族,直到十四世后成汤(商太祖)夺得了天下,建立了商王朝。
4600多年前的滹沱河畔,原始而神秘,山地,流水,花草怡人,鸟儿啼鸣,先商民族的祖先,一群衣衫褴褛的先人来到这里,他们劈石建屋,垦荒种植,在刀耕火种的生活里,开始了人类在这块土地上的生命之旅。那宽漫的河滩,成为他们无拘无束的生命天堂。我曾经在滹沱河畔徘徊很久,看如今已经成为黄壁庄水库的那汪深深的湖泊,一种怀古之感固执地在脑海里搏动,在对先辈们的勤奋、果敢钦佩之余,心头陡增了一种时移景换的怀古幽情。
古文字的“契”字,右边是“刀”,左边的一竖三横表示用刀在一块小木条上刻下的三个记号。它形象地反映了上古时代结绳记事之外的另一种主要记事方法——契刻记事。想象我们的古人,是多么的聪慧,他们面临着恶劣的自然环境,在与大自然,还有洪水猛兽殊死抗争的同时,尽情地挥洒着自己的智慧,坚守着自己的信仰,绵延着人类文明。岁月漫漫,那些神秘的远古文明,已经被时间封存。但我们追随在其身后,隔了几千年的距离,静心倾听古人被湮没的呼吸与语言,心中便产生一种幻觉,似乎有穿越的感觉。
二
滹沱河作为石家庄的母亲河,这里留下了太多的传奇。契何以在这里落脚,又何以率众离去,这一秘密,谁能诠释?叩问历史,那记入史册的只言片语,里面包含着几多沧桑?在滹沱河的中游,另一条河流与之相会,这条河流叫冶河。冶河,从娘子关流淌而下,静静地向北而去,最后,与滹沱河交汇,形成了“两河”景观。在冶河的东岸,处于平山县城地带的一个大大的土丘,则是商代文明的又一个“集结号”。
这静态的没有呼吸的商代文明,静静地深埋在地下。多少年后,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在土丘旁发掘了泥质灰陶、绳纹瓦、夹砂绳纹陶鬲等活生生的商代标本,与我们先民进行了相隔几千年的神秘接触。
平山,西倚巍巍太行山,东接茫茫华北平原,这里有壮观的高山、秀美的洼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把这山这水雕琢得绮丽无比,錾凿出了悬崖峭壁、群山连绵、一望无际的稻谷良田、流淌的大河。大自然在这里巧妙地把高原文化与平原文化紧密结合在一起。
从平原到高原,仅在一个平山县,海拔落差就达到两千多米。这里包容了黄土高原的厚重,也有大河的富庶与宽裕,容纳了大山的野性、粗犷、豪迈,还有东部大平原的纤弱、文静和开阔。经过几千年的积淀,许多像珍珠一样的传说与故事,包容在她深厚的历史胸怀之中。
历史,就是这样惊人的相似。商始祖契与他的子民们从遥远的地方迁徙而来,在这里繁衍生息,创造了令人惊叹的远古文明。两千多年前,中山国从大草原上迁徙而来,在这里建都,创造了美轮美奂的中山文化,那种欲饮琵琶马上催、对酒当歌的宫廷音乐、边塞诗歌、沧桑的大漠风光,与坦荡的中原文化进行了完美结合。七八百年以前,大槐树下的移民,又带来了柔中带刚、绵里藏针的山西文化元素。高原文化与平原文化相互交融,使这块土地浪漫多姿,形成了一幅天人合一、无比完美、和谐统一的精美画卷。
悠悠滹沱河,契和他的子民们,在这里创造了先商文化,之后,一代一代的人们在这里繁衍着,一直延续到商朝乃至西周时期,这里开始进入青铜时代。后来在这里兴盛的中山国,成为这块土地上一个鲜明的文化音符。
三
厚厚的黄土下,埋葬着一段扑朔迷离的历史。
夕阳西下,站在平山县上三汲这块厚重的土地上,微风轻扬,即将丰收的庄稼微微摇曳着,发出令人陶醉的声响。南边,浩浩滹沱河隐没在一片淡淡的烟霭中,而它的北面,怪石嶙峋的东西林峰更显苍郁,让人感到一种静穆与庄严,心便忽然深沉起来。
让人联想,这平淡无奇、恍若世外桃源的田园背后,果真隐匿着当年的金戈铁马,果真包容了勇武豪侠的诸侯纷争?忙完了一天农活儿的农民们开始收工,三三两两结伴穿梭在这厚重阡陌的田间小路上,低飞的小鸟悠闲地嬉戏着,掠过农田的上空。
如果不是那位叫做刘西梅的老人,如果不是刘西梅老人发现的一块看似寻常的卵石,这段神秘的历史,依然会沉酣在恬静的纱帐里,沉睡在静止的梦寐里,“监罟(gu)有(you)臣公乘得守丘其旧将曼敢谒后□(Chu)贤者”。这些类似密码般的古文字,就是那段历史,战国时代一个叫公乘得和一个叫旧将曼的人的一段自我介绍,他们曾是中山国遗址最原始的守望者。那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头,看似平淡的文字,打开了中山国——一个被历史淡然忘却的神秘王国的幕帷。
“大河光石”,这块敲开那段神秘历史的敲门砖,如今静静地躺在河北博物院展台上,让无数中外游客津津乐道。大门开启了,一个被黄土深埋了2300多年的神秘王国露出了她丰腴的面容。而此前,人们认识中山国,是从她的善良和多才多艺开始的。
人们印象中的中山古国,原来只能在历史的只言片语里寻找到蛛丝马迹。东郭先生,一位善良的不能再善良的中山人,一度成为中山国曾经的代言人。而真正的中山国人,果真只是温情、愚钝、不辨真伪的好人吗?
历史的大门被渐渐开启,那层神秘的面纱被渐渐揭开。那块“守丘刻石”的发现石破天惊,而19000件中山国精美文物的出土,更是夺得无数世界之最,其精湛的工艺让人叹为观止。其中铁足大铜鼎上刻铭469字,活生生演绎着那段历史的辉煌。两千多年前,中山国在这块上风上水的土地上建都,创造了美轮美奂的中山文化,欲饮琵琶马上催、对酒当歌的宫廷音乐、边塞诗歌,塞外鼓角般沧桑的大漠风光,与坦荡浑厚的中原文化在这里进行了完美结合。
而中山国,就选中了这块物华天宝的地方,同时,前临天然的护城河滹沱河,后有林山作屏障,易守难攻。流水、石桥、古树,还有厚重的泥土,它们曾见证了历史。今天,站在这块土地上,遥想着当年中山古城的恢宏气魄:四处门阕,七道城垣……“千乘之国”无论兴盛与衰败,都让人感慨不已。
四
来自草原的鲜虞族,在这里开始了他们曾经的繁衍与生息。中山国的南部,是比较先进的农耕区域。中山国建立后,游牧的鲜虞族在经济上、政治上向先进的农耕文化学习,在思想、文化、艺术上,也与中原文化走向融合。尤其是中山国的音乐、舞蹈艺术,既有游牧民族剽悍雄健的传统,又吸收了柔和婉丽的风格,阳刚与阴柔同存并济,形成了中山艺术的独有特色。
据《吕氏春秋·先识》载:“中山之俗,以昼为夜,以夜继日,男女切倚,固无休息,康乐歌谣好悲……”透过史册,人们看到了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与歌舞升平的世界。让我们还原那段历史,还原那段笙歌奏乐的生活场景:当年,这里拥有大片的良田,滹沱河蜿蜒而过,这条文静的河流,滋养了这个叫做白狄的民族,土地肥沃,水草丰茂,牛羊肥壮,丰衣足食的生活,让中山国的子民们知足而快乐,他们在自己的圈子里轻歌曼舞。
让我们轻轻拂开那层覆盖在她身上的神秘面纱,会有一场丰盛的音乐盛宴不期而至。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说,中山国人相貌英俊,相当一部分人从事歌舞杂戏谐谑的职业。这里的女子也有不同寻常的表现,她们一向以美貌闻名,擅长弹奏琴瑟,跳一种用足尖着地为特征而类似现代芭蕾的舞步,凡是富贵人家、各国君王的后宫,不论有多远,都能找到她们的身影。
在中山国早期的一件高约20厘米的铜盖豆上,绘制了一幅壮观的宴饮和狩猎图画,画中,楼台上人们一面对饮,一面观赏歌舞,楼下舞者翩翩起舞,有的鸣钟,有的击磬,或弋射或捕杀;铜豆柄上是美丽的采桑图,妇女提篮携子在家园里忙碌着。
1996年,著名画家王怀骐先生借鉴中山国出土文物,为河北博物院“神秘的中山国”展创作了《中山服饰》《宴乐》等系列壁画,其作品品味高雅,震撼人心。
郭沫若在《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中说,中山是个艺术的民族,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深沉悲壮的歌声、那婉约清丽的琴声、那婀娜多姿的舞步,我们已无缘倾听和欣赏了。
翻开这部发黄的书典,那些跳跃着的具有生命的古代文字,向我们诉说着遥远的历史。大河无言。我想历史上,有多少鲜活的生命在人类的进程中,失去了他们的呼吸与思想,而在他们若云烟一般散去的同时,又有多少新的生命继续繁衍,生生不息。
本版向读者朋友征稿,内容包括石家庄乃至河北的人文历史、节日习俗、民俗来历等,可配发相关图片,来稿请发送至电子邮箱:zzmjzg@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