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

　　有一年，我被调到一所很偏远的山区小学教一年级。那年梨花盛开的时候，我见到班里有个女孩在做一朵白色的纸花。我问她要做什么，她说要送给梨花老师。梨花老师？学校没有叫梨花的老师，况且怎么能送白色的纸花给人呢？小孩子可能还不懂这些。

　　课后我问一位同事怎么回事，这位老教师脸上立即显出哀戚的表情。她告诉我，梨花老师是十年前去世的一位老师。她有幸与梨花老师一同工作过一年。那个要送白花给梨花老师的小女孩，其实并不认识梨花老师。自从梨花老师去世后，这所学校的全体师生每年清明节都会去给她扫墓，已经成了一种仪式。梨花老师虽然没有教过小女孩，但可能教过她的父母，或者哥哥姐姐。梨花老师的故事，在这个小山村广为人知。八九十岁的老人，几岁的孩子，都听自己的家人讲过梨花老师的故事。

　　梨花老师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师范毕业生。她在校园里结识了男友，两个人相约，回到山区教学，一辈子在世外桃源般的简单环境里做一对神仙眷侣。他们很快就结了婚，把家安在小学校里，很简陋。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的感情很好，他们一起用心教学，赢得了孩子们和家长的认可。因为教学成绩突出，他们有机会调入城里的学校。梨花老师态度很坚决，表示此生不改初心。可她爱人却动摇了，因为山区的条件实在太差，他觉得会影响职业发展。

　　艰苦的环境里，能够坚持一两年就不错了。有多少踌躇满志的新老师来了，因为受不了艰苦条件，撑一段时间就离开了。为坚守还是离开的问题，梨花老师和爱人经常吵架。后来，她的爱人实在忍受不了，两个人离了婚。

　　梨花老师孤身一人留在山里教学，很是落寞了一段时间。过去有心爱的人陪伴，日子再苦心里都是甜的。后来她全身心投入工作中，用忙碌来抵御负面情绪，很快就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了。她又开始带着学生们大声读古诗，欢乐地做游戏，一起去山坡上采野花。孩子们都喜欢她，她也离不开孩子们，被孩子们填满的世界，处处是欢乐和幸福。

　　梨花老师的学生，是幸福的。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二十多年，其间梨花老师没有再结婚，她觉得有孩子们就足够了。后来她的父母也去世了，她索性彻底以校为家。她教过的学生，哪个没有得到过她真诚的帮助？家庭困难的学生她没少资助，对学习差的学生，她一个都没放弃。她把孩子们送出了大山，让他们飞到更远的地方，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大家都说，梨花老师这样的好人一定会有神灵护佑。可谁知，她却突然离开了。前一天她还在跟学生们一起背古诗，第二天早晨却再也没有醒来——她的病来得太突然了。大家得知消息时，个个泣不成声。人们把她葬在一片梨树林里，让洁白的梨花年年岁岁陪伴着她，“梨花老师”的称谓也是这么来的。从那时起，这个小山村的人就把梨花老师当成恩人，当成英雄。除了学校的老师同学去祭奠她，不少村民也会去给她扫墓。

　　很多年过去了，大家觉得梨花老师从来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