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英品萃

　　□鲍安顺

　　深秋看菊花盛开，我突然想到“菊染寒霜”四个字，感觉那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风情，更是一种气节。记得有人说，那菊花染了霜花，不仅有了古剑的清光寒气，也有酒意的冷骨暖流，那是深秋的傲骨气象，也是深秋的景致。是啊，把菊花、古剑与酒联系在一起，表达的人文意趣，让我想到了霜染菊花的气质，典雅脱俗，清高忧悒，痛苦无奈，丰富至极。还有人把菊花列为“四君子”之一，与梅、兰、竹相映成趣，构成中国文化的精神记忆。

　　菊花与寒霜，关系密切，霜打菊花更艳，开得冲天香阵，让百花失色。马致远在元曲中的那句“菊花霜冷香庭户”，表明霜冷之中的菊花，是芬芳迷人的。有一位植物学专家告诉我，天气降温之时，寒霜打在菊花之上，菊花体内的淀粉在酶的作用下，转化成溶解于水的单糖，于是菊花细胞液的浓度增加了，细胞就不容易结冰，大大提高了菊花抗霜防冻的本领。我听了后就想，这是菊花的天然禀赋，与深秋时的百花尽凋不同，它开出秋的主旋律，也开出了秋的绚丽风景、迷人风光。

　　古今诗人，十分关注菊花与寒霜。白居易有“中有孤丛色似霜”，李商隐有“霜天白菊绕阶墀”，苏东坡有“菊残犹有傲霜枝”，还有陆游的“开迟愈见凌霜操”，杨万里的“菊花自择风霜国”，唐寅的“一夜玄霜坠碧空”……百花之中的菊花，因为有了不怕风打霜冻的品质，于是它没有了茉莉花的娇弱，也没有月季花的浮华，在西风萧瑟、百花凋零的寒霜弥天之际，高傲怒放，拥有刚强生命的精气，它在花朵中特立独行，是与众不同的花中君子。陈毅也曾写出菊花的傲霜之姿：“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短短的诗行中，竟然三次提到霜，真可谓把菊花染霜之气，表达得急切鲜明，溢于言表，却又潇洒慷慨。

　　菊花与寒霜之间，那种天然的生命意趣，在中国文人墨客的灵魂深处，烙下了深切的人文记忆。晋人陶渊明，一生酷爱喝酒和赏菊花，有人推崇他为菊花的护花神。在《聊斋志异》里有一篇关于菊花的故事，说有一位陶公子，喝醉后变成了一棵大菊花，他姐姐把这棵菊花拔起来放在地上，第二天就变回了原形。可是，他第二次喝醉又变成了菊花，这次却再也变不回来了，因为他已经醉死了。可是，这棵菊花的根，长出了新芽，开出的粉色菊花，还带着酒香，于是人们称这种菊花为“醉陶”。我想，那故事里的陶公，并非陶渊明，却让人想到那“醉陶”二字，似乎有陶渊明的精神风骨。那风骨，是菊染寒霜的风骨，有着归园田居的酣畅迷态，傲霜沉醉，超然脱俗。

　　也有人说，陶渊明之醉，在于境界；而陶公子之醉，在于俗气。两者之间的差别，正是缺少一种寒霜之气。也有人说，造就菊花风骨精神的，是大自然中的凛冽寒霜；而造就陶渊明杰出文学成就的，也正是他人格之中那种可贵的寒霜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