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果

　　庭院里的老葡萄树，一副不歇心的架势。一根根粗藤，曲曲弯弯，倔强得像老筋一样，在架上使劲地伸展。抽翠条，长新蔓，摇晃着巴掌大的绿叶，承接阳光雨露，结出一嘟噜一嘟噜的果实，在微风里阵阵得意，哗啦啦为自己鼓掌。

　　去年，数不清的葡萄串，把藤蔓都坠成了弓形。我只得用一根根木棍作柱子支撑起来，还担心压塌了架。风来雨来，摇得葡萄架“咯吱咯吱”响，像是咬着老牙竭力坚持的声音。

　　可怜它老来负重，担心它筋骨累断，今年春天剪枝时，我用锯子并斧头将藤条隔三去一，还把每条果枝上的花苞削掉一半儿。帮它知老、服老、惜老，轻轻松松地转绿回黄，悠悠荡荡地挂果十串八串，也算“老有所为”。

　　葡萄串少了，稀稀拉拉。架下，一份报纸，一壶清茶，闭目养神之时，似乎能听到它惬意的叮咚声，以伴我闲适的生活。删繁就简的葡萄藤，果串异常的大，先似密集的一捧玉粒，慢慢饱满成珍珠，由祖母绿转而变成玛瑙红。

　　老葡萄树，却在初秋又节外生枝，不仅偷偷伸出一根根触须，不安分地牵东挂西，勾南连北，似乎要逮蝈蝈儿，要捉蝴蝶，要纠缠月牙儿，还甩出一挂挂的新穗，结出的颗粒像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让人读出散文诗的韵调，其上露珠闪闪，分明是亮晶晶的墨迹，这叫“二茬葡萄”，少见。

　　设若葡萄如人，结一茬果实，是它的儿女、它的责任、它的本分。倾尽全部汁液，滋养一茬的葡萄珠玉，继而硕大圆润，流糖滴蜜，也不枉草木一秋，足足抚慰了自己……

　　园艺家说：凭了老葡萄藤的根基底气，本可以抽条长蔓，结出沉甸甸的果实。人为的削减，压抑了它的激情。它的精力无以表达，四处胡乱发散，则为盲枝疯杈；钟情于花果，所以结二茬葡萄，算是安闲里自找忙。

　　而这二茬葡萄，往往来不及成熟，当风霜凋尽黄叶，悬挂在光秃秃的枯藤上，像点点滴滴的泪珠，而且似泪珠一样酸涩。酸涩，是追求甜蜜的过程节段，虽不能达到珠圆玉润的甜美，但对甜美的向往，至老不舍。这么说来，二茬葡萄，恰是老树老藤的莹莹汗珠，或点点喜泪。

　　心灵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