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多年前的一天,一辆配有两匹骏马的车架,陪着它的主人被沉埋。千年岁月中它在地下世界静静等候,期待着有一天能再度启程,如风疾驰。如今河北考古人将它唤醒,一朝现世便名动天下。它就是石家庄市灵寿县西木佛墓地的重要考古发现——河北省有史以来首次发现的晚商时期的车马埋藏坑。7月29日记者赶赴灵寿县采访相关人士后了解到,西木佛墓地蕴藏着太多惊喜,甚至还有河北商周考古的数个“之最”。
□本报记者 黄蓥
【发掘】
500平方米发掘现场出土文物220多件
石家庄灵寿县是历史文化源远流长的千年古县。1978年,西木佛村村民在取土时发现了一批青铜器及相关文物,其中的“亚伐”铜卣被定级为国家一级文物。2021年起,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联合石家庄市文物保护研究所、灵寿县文广旅局对该墓地启动抢救性发掘。
“我们去年进场勘探,今年3月至6月正式发掘,发掘面积500平方米。”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文博馆员李鹏为介绍说,2021年5月至今累计勘探面积约11万平方米,经过发掘发现墓葬三十余座,其中二十余座确定为晚商至西周时期墓葬。此外还有殉牲坑、灰坑、水井等遗存,出土文物有铜、陶、玉、骨、石器等遗物220多件。
有专家认为,灵寿县西木佛墓地是近年来太行山东麓冀中地区发现的一处商周时期重要墓地,发现的商周时期墓葬、殉牲坑和水井等重要遗迹,为了解当时太行山东麓和冀中地区的社会面貌、文化风俗等提供了基础性资料。
【发现】
抢眼一:河北年代最早的车马坑
“此次发掘墓葬中有一座‘甲’字形墓和一座车马坑,这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李鹏为表示,商周时期的墓葬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等级制度,晚商时期在都城安阳以北大型带墓道的墓葬十分少见,而这也意味着商王朝对此地有着有效的管理。
编号为M7的带墓道墓葬是此次发掘中最大的一处墓葬,南北向,墓道朝南。由于被盗掘严重,该墓出土文物很少,“墓葬填土中先后发现男、女极少部分骸骨,还有玉璜等玉器佩饰,十分精美。”
墓地的东南方,考古人员发现了一个东西向3米见方的车马坑,“整体保存状况较好,尽管木质材料都已腐朽,仅存碳化的痕迹,但车衡、车辕、车厢和车轮等俱全,较多使用青铜构件,车厢上的红色髹漆历经千年依然鲜艳。”发掘者们至今仍记得车身初现真容时的情景,车马坑内还有两匹马的骸骨,车厢前部有具殉人骸骨,应该是殉葬的车夫。车轮直径约1.5米,在商代属于大中型车辆。
该车马坑与安阳殷墟所发现的车马坑比较相似。李鹏为说:“马车是商代中晚期从中亚西亚地区传到中国的,迄今在安阳以外的地区商代晚期的车马坑发现较少,此次在河北是首次发现,具有极高的历史、文化、艺术和科学研究价值。”可以说,灵寿县西木佛墓地出土的马车是目前河北发现的年代最早的一处此类遗存。
M7墓葬与这处车马坑的主人是否为同一人?“目前尚不能定论,殷墟的商代车马坑一般随葬在墓的西南,但这次的车马坑在M7的东南方。西木佛墓地规模较大,目前的发掘区域有限,有关遗存的性质和关系仍需要再做判断。”发掘者们如是说。
抢眼二:发现保存完整的殉牛坑
此次西木佛墓地发现的10个殉牲坑引发了发掘人员的浓厚兴趣,毕竟如此集中发现殉牲坑的商周墓地比较少见。这些殉牲坑主要集中在墓地西侧,基本上呈直线集中分布,多个殉牲坑内主要是完整的马、牛、羊等,墓地东侧也有殉牲坑零星分布。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个殉牛坑保存完整,从牛头到牛尾的骨骼比较齐全,它体长约两米,堪称此次殉牲坑中的巨无霸。同时,西木佛墓地还发现有鱼、贝类等遗存,以及竹席等遗物,可见当时灵寿一带植被茂盛,物产丰富。
发掘者表示,西木佛墓地殉牲坑性质尚需探讨,“西木佛村墓地处于一片高岗,上世纪80年代起当地在这一带大量取土,如今地表比当时已下降约3米,导致地面的诸多信息,比如是否有古代房屋基址、是否有祭祀痕迹等都已不清楚。因此无法断言,这些殉牲坑究竟是祭祀用还是陪葬用。”
抢眼三:河北晚商时期保存最好的水井
“此次发现的水井也是重要发现之一。”李鹏为介绍说,一口商周时期的方形水井是自藁城台西遗址发现水井以来,河北发现的晚商时期保存最好的水井。
这口水井发掘时井深11.6米,上口直径约4米,“算上被取土的3米,据推断井深很可能有13至14米,在商代也算深井。”李鹏为说,这口井中有以木材采用榫卯工艺做成的井框,令人高兴的是由于井底潮湿,环境比较稳定,井框底部木材保存较好。
值得一提的是,这口方井井底陶器堆积达7层之多,器物时代跨越殷墟三期至四期,表明水井使用了相当长的时间,应为当时本地居民主要公共饮用水井。除了陶器,还有木器和骨笄等。“陶器和木器大多是取水用的陶罐和木桶,骨笄是古人束发所用,估计是打水时不注意滑落至井底。”
李鹏为说,此次还发现了几处当时人们放置垃圾的灰坑,发现大量蚌壳、碎骨和陶器碎片等,“目前看这里应该存在大型生活区,居民人数不少,生活气息很浓郁。
【谜团】
西木佛墓地主人究竟是谁
甲字形墓、车马坑、殉牲坑……这几点足以说明灵寿县西木佛墓地规格之高。那么,它的主人究竟是谁?
“结合1978年发现的青铜器,我们基本上可以得出初步的判断,西木佛墓地已经发现的高级贵族,有可能来自商代一个地位显赫的超级家族。”李鹏为说,1978年西木佛墓地出土的一件青铜爵上刻有一个商代大家族的族徽,“这个家族与商王关系密切,迄今在国内发现过不少该家族的铜器,2020年石家庄市栾城区周家庄考古中,也有发现。”
这个家族出现在灵寿绝非偶然。商周时期灵寿是战略要地,是太行山东麓南北走廊的一个关键节点,应受商王朝直管。晚商时北方少数民族不断强大,王朝北部边界逐步往南退缩,殷墟晚期时北界已经退缩到定州一带,灵寿就成了距离前线非常重要的缓冲地带。
“1978年出土的亚伐铜卣,‘亚’就是‘次’、‘副’的意思,‘伐’应是官职,相当于军事指挥副职。商代亚伐铜卣迄今仅发现两件,一个在灵寿西木佛,另外一个就在陕西汉中城固县,那里与灵寿相似,位置也十分重要。”李鹏为认为,商王朝有可能在灵寿、城固等距离最前线有一定距离的关键军事地点设立军事指挥机构,派遣重要官员驻守。西木佛墓地考古对于研究商代军事布防思路提供了参考与实证。
【展望】
车马坑、殉牲坑有望明年进行展示
记者采访中获悉,目前包括车马坑、殉牲坑等已被整体提取至灵寿县博物馆,下一步准备展开实验室考古研究工作。
灵寿县博物馆馆长雷亮透露,接下来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陕西省文物保护研究院以及灵寿方面将携手展开工作,“将车马坑、殉牲坑等进行清理、修复、加固等,有望明年在灵寿县博物馆进行展示。”
李鹏为表示,随着栾城区周家庄墓地和灵寿县西木佛墓地的相继发现,也令人们认识到有必要重新认识石家庄地区在商代的重要地位。石家庄一带乃至冀中地区在商代是除安阳以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地理单元,在行政、经济、文化上的意义举足轻重。在商代晚期,石家庄地区应该是都城安阳的重要屏障地区之一。这几年在栾城、灵寿发现的大型墓葬规格很高,说明了商王朝曾将重要人物派驻此地。“灵寿可能比我们想象得更为重要,在商代版图里面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一带可能还有商代的大型遗址,需要我们慢慢去发现。”李鹏为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