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律

　　在历经14年的抗日战争中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战役，在这些空前惨烈的战斗中，英勇作战的八路军相继取得了几次奇迹般的胜利，其中宋庄战斗就是一个备受称颂的胜利奇迹。

　　宋庄大捷距今整整80年，在深泽这片冀中抗战的热土上还建起了这一战斗的历史纪念馆。笔者多年来走访当年指挥宋庄战斗的将军，搜集了一批相关的文物史料，向读者披露那段铁血记忆。

　　冀中反“扫荡”的首次大捷

　　1942年5月1日，日军华北方面军以3个师团、4个混成旅团及伪军共5万余人，配属700余辆汽车，在坦克和飞机支援下，对冀中抗日根据地发动了空前规模的拉网大“扫荡”，企图歼灭我冀中区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摧毁冀中抗日根据地，但我抗日军民并没有屈服，他们用战斗回击敌人，让侵略者付出了血的代价。

　　宋庄战斗发生于1942年6月9日，那是位于石家庄深泽县东北约15里的一个普通小村庄，该村只有300多户人家。1942年6月8日夜，八路军冀中军区第七军分区22团的两个连（一连、二连）在团长的带领下摆脱日军追踪之后，辗转数日转移至宋庄驻扎休整。当时村子周边地区遭到严重破坏，八路军到达后立即在村里抢筑了三道工事，把宋庄变成了处处相连、交叉火力密布的防御堡垒。同时按照当时的作战原则，将该村的老弱妇孺连夜转移到了其他村子。6月9日早上，日军第百十师团一三三旅团一六三联队的队长上板大佐指挥的步兵大队突然到来，八路军战士依托建好的三道工事与之浴血奋战16个小时，最终打败敌人突出重围。宋庄战斗不仅是八路军一次在军事上的重大胜利，也在精神上给日军以重创。

　　当时《冀中导报》报道了宋庄战斗胜利的重大消息：“6月9日深泽北之白家庄宋家庄战斗，我军某部以寡敌众，进行约十六个小时的战斗，除毙伤敌七百余，缴获机枪二挺外，据报在此次战斗中敌之指挥官——百十师团一三三旅团一六三联队的队长上板大佐被我军击毙。”

　　宋庄战斗的影响极为深远，当年领导冀中抗战的吕正操司令晚年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还专门写道：“那一次修筑防御工事，创造了新的经验，把散兵孔挖在墙下面，墙内外各一半，墙里的半边孔用砖垒边，盖板覆土。敌人炮击时，战士们就到散兵孔的墙内一侧躲避；敌人冲锋时，他们就到散兵孔的墙外一侧阻击。程子华同志常常说起，解放战争中，他指挥著名的塔山阻击战时，就运用了22团在宋庄构筑工事和作战的经验。”吕正操司令和程子华政委这些老首长的深情赞誉，令我们至今仍为之自豪不已，宋庄战斗的辉煌胜利将永远铭刻在石家庄这块抗战热土上。

　　开国将军追忆宋庄战斗的点点滴滴

　　河北省军区原政委贺明老将军是一位典型的儒将，他的书法造诣精深；他的著作成为研究军史、战史的宝贵资料。十几年前，九旬高龄的贺老在北京西山部队干休所接受了笔者的专访。他对石家庄有着特殊的感情，当年解放石家庄时他任大功团政委，抗战时期转战在滹沱河两岸。而宋庄战斗在贺明老人激荡壮烈的戎马生涯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记，因为那是在日军大扫荡最为艰苦的时刻，他亲自指挥打赢了这场堪称典范的村落防御战。

　　1942年6月9日清晨，我八路军22团副团长左叶率一连和警备旅少数人与22团总支书记贺明所率二连以及县大队一个中队，转移到深泽县东北15里的宋庄，四周密布着敌人据点，随时可能发生战斗。团总支书记贺明召集各单位的指导员布置政治思想工作，提出口号：“战前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多挖一锄头，少挨一弹片”“多节省一粒子弹，就多一分胜利”“工事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不备”。接着，他们又同村党支部及村干部一起动员年老体弱的群众向村外转移。刚完成作战准备，一批日寇从北方的冶庄头过来了，是刚就任日冀渤特区“扫荡”司令官的坂本旅团长亲自率领的视察团。一声令下，所有重武器一起开火，一发炮弹炸碎了坂本旅团长的脑袋。不待片刻，便消灭了他的骑兵和视察团。这时，四周据点的敌人蜂拥而来，我军已陷入被四面围攻的境地，因此决定在第一、二道工事与敌周旋8个小时，在第三道工事坚持到天黑，到晚上再突围。贺明要求战士们严格遵守“三不打”的命令，即敌人不到50米以内不打，不是成群敌人不打手榴弹，不发动集团冲锋不用机枪打。

　　我军发挥近战火器的威力，等到敌人冲入我们的火力圈内，接连打垮了敌人的进攻。为尽量节省子弹，战士们的射击命中率极高。守在东边的一连七班长李清斋，在土墙下用跪姿连放了7枪，将由北向南运动的敌人放倒了7个。二连机枪射手用一梭子子弹打死了27个敌人，为节约子弹，他拿起了步枪，两枪打倒了4个敌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军参战部队越来越多，最后竟达到2500名以上，包括大炮四门、重机枪七挺、轻机枪八十余挺、掷弹筒三十多个。到下午1时，一连打退了敌人7次冲锋，二连打退了敌人5次冲锋。后来，日军集中兵力向南北宋庄的结合部猛攻，南宋庄的混合连奋战两个小时，由于弹药用尽，被迫突围到了北宋庄。此后，日军全力四面围攻北宋庄，形势十分严峻。3点开始，日军发动总攻。我第一、二道防线全被摧毁，我军被迫转到第三道防线坚持。到5时，日军30多次冲入村口街内，但均被我军奋勇逐出，日军施放毒气，也由于我军预先有准备而没有效果。敌伤亡过半，士气消沉，有一个小队长由于临阵退缩被当场枪毙了。下午7时左右，敌人发起最猛烈的进攻，枪炮同时射击，90发各种炮弹同时炸响。北宋庄村里、村边硝烟弥漫，弹片横飞，砖头瓦片腾空而起。我军指挥所也随之频频颤动，情况严重。因为炎热和干渴，许多人嘴唇都裂了一道道血口。许多群众冒着敌人的炮火，给隐蔽部的伤员端水送饭。

　　我军坚持到了近9点钟，日寇停止进攻，他们将村子包围起来，点起篝火防我军突围。左叶和贺明召集各级指挥员、政治工作人员及县区领导，讨论布置突围。将伤员抬进地道里，留下医护人员及药品和足够的给养，封闭地道口作为伪装，我军从村东北角的墙缺口向西北方向突围。当我军大部分人马已经突围出去时，敌人还以为突围的不过是八路军的小股部队，主力仍被包围在村中。6月10日天一亮，敌人对宋庄又发动了进攻，按正规战法，先做火力准备，经过长时间炮击后，统一指挥，举行大规模集团冲锋，从保定增援来的800多名敌人也赶到参战。敌人从四面八方向村里进攻，主力则从村东向西夹攻，打到11点，才发现是自己打自己，村子是空的。于是敌人气急败坏，放火烧了村中的房子，落败而走。

　　木刻杰作《村落战》描绘宋庄之战

　　在战争年代成长起来的军旅画家中，有一位历经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的著名美术工作者，他就是被称为“沙场写真第一人”的曹振峰。

　　在曹振峰老师生前，笔者曾多次与他书信联系，对他的创作成就逐步有所了解。多年前，曹老还将他战争年代的作品画集《战地存稿》寄赠给我，拜阅之后，深感这位老画家创作之勤奋、技艺之精湛、感情之充沛，尤其是作品形式、题材之丰富多彩，令人十分钦佩。在曹老众多反映战争场面的画作中，木刻作品虽然数量不多，但其中一幅《村落战》，堪称精品，而且它反映的这场战役，就是发生在石家庄深泽的一场漂亮仗——“宋庄保卫战”。

　　那是在日军1942年大“扫荡”最为艰苦的时刻，能否坚持平原抗战，成为摆在八路军面前的严峻考验。宋庄战役打得正是时候。我军与火力占绝对优势、兵力更是比自己多几倍的日军激战十几个小时，并连夜成功突围。此役我军以少胜多，毙伤敌军千余名。宋庄战斗创造了平原村落歼灭战的典范战例，极大振奋了冀中军民的抗战士气。

　　曹振峰在一分区政治部看到胜利战报，激发了他的创作激情，立即完成了这幅表现宋庄战斗的木刻《村落战》，热情赞颂我们英勇的八路军将士。该画的人物造型非常简练，甚至显得有些拙朴，但动作神情十分准确鲜活，富有战地速写的动感，把炮火硝烟的战斗气氛表现得十分逼真。而当时的作者曹振峰年仅16岁，并且是主要依靠自学，没有研究过什么美术理论，他的创作技巧和经验，完全是通过自己刻苦实践磨练出来的。

　　后来，曹振峰有幸到晋察冀边区的最高学府华北联合大学进修，才开始接受专业艺术培训，系统学习美术知识。毕业后，他主编《战士画报》，创办《战场画报》，因积极开展纵队的美术工作为战争服务荣立大功一次。他的作品有连环画《卢连玉诉苦》、油画《清风店歼灭战》、版画《还针》等，享誉全国。

　　如今，曹老的早期木刻《村落战》以其永恒的艺术生命力，赢得了越来越多的人和专家的高度赞誉。正如中央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钟涵教授所评价的那样：“《村落战》虽然很小，但阴刻阳刻结合，构图也很好，我说这是中国版画史上的一幅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