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振华

　　小舅妈绰号“杨排风”，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风云人物。她健美、开朗、能干，爱说爱笑，嘴皮子极利索，见人“自来熟”，和什么人都能说上话。她也热心助人，有男子汉一样的豪侠之气。最让我倾心的，是她的一身孩子气，无论身处何地，始终乐观快活。。

　　小舅妈出生时，她的父母已年近中年。由于小舅妈的母亲年龄太大，且是初产，小舅妈的生日就成了母亲的忌日，母亲只看了她一眼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小舅妈的父亲是个乡村货郎，他对小舅妈疼爱备至。他在货郎担的前筐铺个小褥子，冬天弄个棉布篷，夏天罩个纱布篷，把小舅妈放在筐子里走村卖货。到了村里，就打听哪家有奶孩子的妇人，央求人家给小舅妈喂口奶吃，再回馈给人家些针头线脑。

　　后来，小舅妈就在父亲的货郎担后面跟着走，当然也边走边摘野花、捉蝴蝶。父亲就坐在货郎担旁吸袋烟、歇歇脚，笑着看心爱的女儿玩耍。

　　再长大些，小舅妈就背个小筐，帮父亲分担些货郎担的重量。再后来，货郎担就是小舅妈担着了，轮到父亲背个小筐跟在后面。

　　生意做得大些了，货郎担换成了小推车。父亲用多年积蓄盘下镇上一间小杂货铺。小舅妈就成了杂货铺的小掌柜。

　　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小舅妈从小就聪明，凡是第二次进店买货的人，她都能叫得出名字，张姨、李叔、王姐、赵哥，听上去和蔼亲切。冬天，她在店里放一桶热茶，桶用棉垫捂着；夏天，在店外放一桶“井拔”凉水。还放几张小凳子，过路人可以歇脚解渴，很多人路过喝水，顺便进店买些杂物零嘴儿，生意也算红火。

　　进货的工具由手推车变成了毛驴车，后来小舅妈又想换成轻便快捷的自行车。老式自行车的后架和后轮两边都有厚重的铁架子，能载不少货物。小舅妈看着卖主示范过，骑起来速度也很快，非常适合她利落果断的个性。

　　但实践起来远没有那么简单。小舅妈试着骑上去，但几次都没能成功，还被摔了个鼻青脸肿。那时的乡村，自行车远远没有普及，没人能帮得上她，全靠她自己摸索。

　　一天傍晚，小舅妈关了小店，又去村路上练习骑自行车。她从小没有母亲管束，也没人教导过她什么是“女孩样”，正好成就了她开朗泼辣、敢作敢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她推着自行车一遍一遍冲刺，却怎么也上不去。突然，她猛力推车，碰巧上去了。她急忙蹬车，把稳车把，竟然没跌倒。

　　她就这样骑车上路了，心中一阵喜悦，不免越蹬越快。她越骑越高兴，越骑越熟练，体会着风驰电掣般的喜悦，不知不觉已离家四五里远。

　　夕阳西下，彩云似火，眼看四周人影稀落、倦鸟归林，小舅妈该回家了。但她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不会下自行车！

　　她几次慢下来想下车，但自行车不是东倒就是西歪，她就急忙快蹬几圈，勉强维持平衡。小舅妈试了几次，就是下不了车，急得快哭了。这时，对面走来一个男青年。那是一位军人，崭新的军装，鲜红的领章，帽徽上的五角星闪闪发光。他身形高大挺拔，步伐矫健，手提一个大大的帆布提包。

　　路不宽，小舅妈的车技也不好。她怕撞了对方，大老远就喊：“闪开，闪开！”

　　对方站定，闪在路边。小舅妈突然觉得，救星来了。

　　她带着哭腔喊：“大哥救我！我下不来车了！”

　　男青年放下提包，叉开双腿站在路中间。他双手握住自行车把，把车稳住了。小舅妈惊魂初定，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脸红红的，心也猛跳。

　　不知为什么，她就觉得眼前的男子是上天送来的靠山。有他在，她就不用独自硬撑了，一切有人分担。

　　这就是缘分，天降良缘！这个男青年就是我小舅。

　　小舅在部队驾驶过摩托车，骑自行车不成问题。当晚霞尽敛、明月初上的时候，小舅骑着自行车，后座坐着小舅妈，小舅的帆布提包被小舅妈抱在膝上，回到了小舅妈家的杂货铺。

　　小舅妈的父亲进来了，小舅自觉地告辞。

　　小舅家离杂货铺约四里远，小舅妈主动把自行车借给他，并把帆布包夹在车后架固定好。

　　小舅承诺第二天来还自行车。小舅妈目送他骑车远去。

　　父亲埋怨她轻易把自行车借给陌生人，她也不辩驳，脸蛋红红的，眸子亮亮的。父亲小声说：“真是女大十八变。”

　　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小舅妈。

　　（作者：保定市东苑街紫园小区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