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省胸科医院儿科隔离病房，住着不少孩子。他们大都首次离开父母，独自来到陌生的隔离环境治疗，眼中所见的是一个个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看不清脸的“大白”。恐惧，孤单，思念，让这些遭受病毒折磨的孩子比成人适应治疗更难。由省儿童医院驰援省胸科医院的医生李攀等医护人员全力以赴，一人饰演多角，担负起心理医生、临时妈妈和孩子玩伴的不同角色，给予孩子们多一点陪伴和帮助。

　　□本报首席记者 南开宇 李惺

　　从1月6日至今，李攀用一篇篇日记，记录下她和同事工作的心路历程。记者连线采访，把李攀与孩子们之间的故事记录下来。“孩子比大人更难，我们能做的就是守护他们，让他们尽快康复，重回阳光灿烂的日子……”李攀说。

　　“孩子王”记录下刻骨铭心的日子

　　1月6日，河北省儿童医院的医生李攀接到通知，作为第一梯队队员，她与同事要驰援河北省胸科医院，负责治疗那些被感染的孩子们。从1月7日到省胸科医院报到至今，李攀和她的同事已坚守一线16天。其间，她用一篇篇日记，记录下这段刻骨铭心的岁月。

　　今年36岁的李攀，是中共党员，呼吸科主治医师。她毕业后，从事临床一线工作，至今已十余年，曾多次参与急诊科、感染科及院前急救的支援工作。1月21日，由于李攀仍在省胸科医院，记者只能通过电话和微信对李攀进行采访。在5个多小时的沟通中，她数次垂泪，既有对隔离病房内孩子们的担忧与感动，更有对自己6岁儿子深深的牵挂。

　　“疫情来了，儿童不比成人，不管是护理还是用药，都有着本质的不同，作为儿童医院的医生，我们必须要担起这份责任。”李攀说，儿童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感染的孩子离开父母，进入这样一个陌生的隔离环境，还要面对身穿防护服，戴着护目镜，看不到表情的一个个“大白”，他们是恐惧的、孤单的。对孩子来说，要适应这个过程更难，也给医生开展治疗带来更大困难。

　　医生们手绘美羊羊灰太狼贴到防护服上

　　在新冠肺炎治疗的隔离病房，绝大多数孩子没有陪床。针对这种情况，医护人员把同龄的孩子放在一个房间。对于年龄特别小的孩子，会有专门的护士进行护理。除了完成医护人员的本职工作，他们还要临时担负起保姆和临时妈妈的职责，尽量给予孩子们多一点陪伴和帮助。

　　李攀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只有3岁的男童小轩轩（化名）。每次查房时，这个孩子都在哭。他妈妈没有陪在身边，护士们只能哄，做了许多工作，效果却不大。后来团队里边有位医生想了一个办法，他们手绘制作了许多卡通人物，例如小猪佩奇和喜羊羊、美羊羊、灰太狼等，然后把这些画贴在了防护服外面。医生们每次贴着这些卡通画去病房，孩子们的恐惧心理就减轻了许多，以为医生们在和他们做游戏，孩子们的笑容越来越多，爱哭的小轩轩情绪也逐渐好转，对于吃饭吃药，配合程度高了很多。

　　“咱们一直采用中西医结合治疗，孩子还小，吃中药还是挺苦的，可看到灰太狼来送药，这些孩子光顾着高兴了，忘却了病痛，非常配合吃药，在这一点上，我们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李攀说。

　　有求必应 医护人员给孩子们更多帮助

　　爱玩是孩子们的天性。为了让孩子们更好地配合治疗，医护人员准备了一些玩具和小零食，每次带给他们，哄得孩子们哈哈笑。一些孩子遇到困难，大家都会想方设法帮助解决。

　　在儿科隔离病房，有一个不到七个月的孩子思思（化名），这个小女孩是病房里最小的孩子，因为宝宝太小，妈妈陪床。一次李攀去治疗，见思思妈妈欲言又止，就问有什么困难没有。“孩子快没有奶粉了。”听到对方的求助，李攀把情况反映给护士长，后来经过医护人员的努力，及时解决了思思的奶粉问题。第二次，李攀再到病房时，思思妈妈一再说：“奶粉问题解决了，太及时了，真的特别感谢！……”

　　李攀解释说：“因为我也是妈妈，我知道一个人带着还吃奶的孩子进行治疗有多难，所以思思这个孩子我关注得多一些。她妈妈一开始很焦虑，后来随着孩子病情越来越好，妈妈的情绪也慢慢好了很多。”

　　孩子们想家 医生当起临时妈妈

　　采访前一天，李攀转病房时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外面，护士在跟孩子说着什么。李攀过去问情况，护士说这个小男孩想家想妈妈了。

　　“我说那让我来吧，我就问他，你几岁了，他说六岁了。我问他上学了吗，他说上一年级了。我问他都学了什么，他告诉我学了语文、数学。然后我说我家也有一个小朋友，跟他一样大，我在家的时候，每天会出口算题卡，一会儿也帮你出一份好吗？”李攀说，听到她的话，小男孩特别开心地说好，李攀就赶紧回去拿了一张A4纸，给男孩手写了50道20以内的加减法口算题，然后交给了男孩。

　　不久，护士告诉李攀，那个孩子的题都做对了，特别开心。李攀再次找到男孩，跟他说：“你妈妈虽然没有跟你在一起，你想她的时候我们可以跟妈妈视频，妈妈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把这些医生、护士阿姨当妈妈，有什么事情，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们讲。”

　　李攀说，像这种孩子，他们的心理是非常脆弱的，小男孩在这个年纪特别需要妈妈的陪伴。因此，李攀每次上班的时候，都会尽量去看看他，跟他聊一聊，给他出一些题，或是帮他认一些字，陪他读一些故事。所有这一切，都能对独自前来治疗的孩子起到一些帮助。

　　唯一放心不下6岁的儿子

　　采访中，李攀数次因哽咽停下。

　　“我儿子也是六岁，刚上一年级，这次出来特别匆忙，没时间准备，6号得到通知，晚上培训，第二天就出发了，孩子和他爸爸隔离在家。当初我接到要去胸科医院的消息时，光想着我以前是搞重症的，现在又是呼吸科大夫，儿科需要人时我责无旁贷，我想都没想就说可以。”

　　李攀表示，其实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平时老公忙，不太擅长带孩子，也不太会做饭。这段时间，李攀每天两点一线，进隔离病房，回酒店休息，这半个月，她感觉时间像过了半年那么久，也曾担心自己如果被感染了，孩子怎么办，父母怎么办。

　　前几天，李攀下班和儿子视频，发现他特别开心。“我问他今天怎么这么开心，他说：‘妈妈，我今天吃肉了。’然后还发了照片，是他爸爸给他做的排骨。我老公是个素食主义者，他基本上不吃肉也不会做。孩子快半个月了吃到一次肉竟然开心成这样子……”说话间，李攀因情绪波动无法再说下去。

　　李攀说，男孩子比较“皮”一些，以前在家会比较烦，搞不懂他为什么总是会说“妈妈抱抱”。“现在想来，可能确实是给孩子的关爱太少了，我就想着这次疫情结束了，我一定要好好抱抱他。”

　　说起自己写的抗疫日记，李攀说，走时候拿了一支笔、一个本，想着有时间可以记录一下心情。“这次抗疫的经历在我这一生当中可能都是弥足珍贵的，我觉得非常有意义，我想把它写下来。去年我就申请去武汉，但今年自己生活的城市成了暴风中心，我必须上！”

　　从疫情开始至今，李攀和她的同事们已经坚守一线16天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庆幸的是，前两天有6个孩子已经出院了，真的特别开心！”李攀说，孩子们目前的治疗都很顺利，病情也比较平稳。疫情形势向好，小患者们开始出院，离他们回家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说起回家后的愿望，李攀想去看看父母，好好陪陪儿子，跟老公说一声谢谢，感谢他的理解，然后回到自己工作的单位，继续履行一名医生的职责。

　　李攀工作日记（节选）

　　2021年1月6日 星期三

　　中午1时03分，我不会忘记这个时刻。我接到了医务处打来的电话，作为医院派往省胸科医院的第一梯队队员，我随时准备出发支援。下午接种疫苗，晚上10点参加培训。我的内心无比激动，作为一名重症护理骨干，又是一名共产党员，终于能为医院、为患者做更多的事情。参加抗疫是我的心愿，去年就写了支援武汉的申请。

　　在跟家人交待一番后，身为老党员的父亲表示很支持。虽然（是）个人申请的，但内心还有些顾虑，万一有个什么情况，家中有尚小的儿子和年迈的父母。可是一想，有那么多的孩子要救护，他们的家庭和我一样，需要团圆与幸福，所以我不能犹豫，必须到一线去，我们一定可以战胜疫情。

　　2021年1月7日 星期四

　　今天是我们到达胸科医院的第一天，坐在车上，大家没有太多的话，车厢里只有个别人小声交流着。胸科医院空荡荡的，常规住院的病人全都清空了，成为专门接收新冠肺炎患者的定点医院。

　　我们被联络员领到会议室。因为从市五院转到胸科医院的病人较多，很多工作需要协调，夜里安排了住宿，那里条件较差，夜里很冷，我一直跑厕所。我知道，既然来到这儿，肯定不是来享福的，我可以克服这些生活上的困难。

　　2021年1月8日 星期五

　　今天是要进入隔离病房的第一天，也是开始工作的第一个班，时间是从夜里两点到早上八点。我们坐大巴车到医院，这还是第一次欣赏后半夜石家庄的景色，畅通的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干净而冷清。

　　在单位也训练了穿脱防护服，但穿起来很笨拙，胸科医院的老师很细心、很热心，让我们暖暖的。穿上防护服七八个小时，不能吃喝拉撒，所以穿之前三个小时就不能喝水了。病区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一切都处于“开荒”的阶段。这个晚上很累，耳朵被勒得疼得厉害，但这不算什么，还有那么多工作要做，必须尽快把病区的工作捋顺，这样才能尽快走上正轨。

　　交接班工作完成后，开始脱防护服，这也是件耗费时间的事，每一个步骤都要进行手卫生，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脱完用了将近40分钟。

　　2021年1月9日 星期六

　　今天已经是（到达胸科医院）第三天了，这两天来自同事和亲朋好友的问候非常多，很感谢大家的关心和惦记。病房里的患者还在不断增加，六个小时倒一次班，工作量还是比较大的。今天我还是凌晨两点的班，这是连续上的第二个夜班了，工作和昨晚差不多，仍是照看小患者，填报各种表格报告等。万幸的是我们换了住的地方，下班后能好好睡一觉，感觉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2021年1月10日 星期日

　　来胸科医院支援抗疫第四天。交班后，回到酒店已经10:40，从昨晚01:50穿上防护服，到现在已经快九个小时了，脱下口罩那一刻。鼻子那里又压伤了，我开始担心这会不会就毁容了，还好有云霞给我的赛肤润，外敷一下好了一些。

　　2021年1月11日 星期一

　　来胸科医院的第五天，病人还在增加，护理的压力也在增加，医院增派的第二梯队已经加入到我们当中，3个大夫，6个护士，工作起来压力相对小一些，大家分工合作，工作效率大大提高，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科室，但配合都很默契，辛苦并快乐着。穿着笨拙的防护服，不能有过多的交流，但我们都有着一颗炙热的心。在做好临床护理工作的同时，时间都用在安抚小患者的情绪上，想尽一切办法，让孩子们开心。对于家长的电话也做了耐心解释，盼望着春天快点到来。

　　2021年1月12日 星期二

　　今天是来的第六天，凌晨听到队友说，病房又增加了一些患者，因为这里基本上所有的儿童患者，都是我们医院的医护人员在治疗和护理。幸福的是，医院组织了第三梯队增援。这一刻，我突然感觉很幸福，我们有着强有力的大后方和保障。

　　2021年1月13日 星期三

　　今天是来的第七天，从我们第一梯队到现在，医院已经陆续来了近百人，病房已经收满。关于穿脱防护服的各种工作流程及病人的管理，都逐步走上正轨，加上医院给予的人力、物资各种支援，我感觉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已经适应了这种工作状态。

　　今天，终于有了点时间，和儿子视频的时候，小朋友特别兴奋，果然是男子汉，也似乎一下子长大了，看了我穿防护服的照片，很快就做了一幅《妈妈加油》的大作。他说，我想妈妈的时候，就抱着妈妈的衣服睡觉，这样就像搂着妈妈一样。这些天，开展工作的艰难和辛苦没有让我退缩，今天儿子这句话，着实让我内心一阵绞痛，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样才会有幸福的家园，大家一起加油吧。

　　2021年1月14日 星期四

　　来的第八天，日子好像比之前过得快了许多，工作不再像开始那么没有头绪了，医疗队伍也更加强大了，因为人员增加，我们的班次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2021年1月15日 星期五

　　参加一线医疗救援工作，这是第九天了。无意中得知，今天是同事丹丹的生日，因为工作班次，我们很难凑到一起。我们决定给丹丹一个特殊的生日祝福。让酒店送了一个小小的蛋糕，开始了我们的生日party。丹丹有点激动，眼里有泪花，她说，感谢给了她一个有意义的“抗疫生日”。很幸运，抗击疫情，我们在一起！

　　2021年1月16日 星期六

　　今天是来到胸科医院的第十天。我才发现出来的这些日子似乎每天都是晴空万里，多么期盼能够回家团聚，多么期盼能和孩子在公园嬉戏……现在才感到过往的生活是那么幸福，疫情过后，我会更爱家，更爱生活。

　　今天是夜班，所以白天和家人视频，父母是千叮咛万嘱咐，父亲是军人出身，也是一名老党员，对于此次抗疫之行表示很支持，他说我是他的骄傲，给白衣天使点赞。儿子和老公被隔离在小区，老公不太擅长做饭带孩子，这一次我不在家真的是辛苦他啦，每天安排孩子学习活动，宝贝每次视频都会给我打气。如果是正常的饭点儿，我会和他们视频，这样就好像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看到他们好好的，就会感觉离他们很近很近。

　　2021年1月18日 星期一

　　今天是来医院的第十二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核酸检测结果是阳性，给我吓坏了……然后就惊醒了，原来是做了一个梦，活着真好。白天上班查房，省新冠肺炎治疗专家组成员田利远教授和大家一起查房。他说，十天左右的时间，是患者出现病变的关键时间节点，大家要格外关注孩子们的病情变化。我们的工作必须认真仔细，还要继续加强对孩子们的观察，争取不给这个可恶的病毒可乘之机。给自己打打气，加油！

　　2021年1月19日 星期二

　　如果不是写日记，大概也不会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星期几，但却时时刻刻要记得看好闹钟，因为上班是头等大事，不能耽误。今天已经是来的第十三天了。今天下班洗漱完毕，迫不及待想跟儿子视频，小家伙今天显得很开心，我问他有什么好事儿，他很得意地说今天吃的排骨，还拍了照片给我看，说爸爸做得很好吃。听了孩子的话，我又有些控制不住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我知道老公不擅长做饭，是一个素食主义者，从来是不吃肉，也不愿做肉菜，转眼离家半个月，孩子竟然因为吃到了排骨，开心成这样，我的乖孩子，等妈妈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2021年1月20日 星期三

　　今天很开心，有几个无症状感染者小朋友要出院了，这真的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来这里两周时间，终于看到了希望。这几个小朋友出院之后，还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康复，但是不管怎样，他们都成功地度过了危险期，走出了这封闭的隔离病房，再有一段时间就能和父母团聚了。而对我们来说，这也是一个阶段性的小胜利吧。回到酒店已是晚上九点多，肚子好饿，门口有酒店人员送的晚餐，还有一盒八宝粥，有一张纸条：攀姐，知道你上班去了，帮你领了八宝粥，热了喝吧！今天是腊八节呢，我恍然大悟，感恩同事的惦记，感谢社会爱心人士的支援。这也许是今生最难忘的腊八节。